“不是，标统，不是…”那人还想辩解什么，凤三只一个压膛的动作便将他止在了原地：“我说别过来的意思是叫你看看地上躺的这些人，你能踩着他们过来么？”
凤三本以为他会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但是当他看到这群熟悉的脸庞之后，他出乎自己意料的遏制住了：“不要叫我协理，我已经不是了，但我虽然不是，我却记得我们曾站在五色旗下宣誓尽忠为国护民，而如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面前之人神色意外地慌乱了，凤三看着他身后所站的每一个人，没有人敢和凤三对视。
“我…我们也不想开枪的，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再也不能继续开口，他们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开枪这件事情已经摆在了眼前，无可辩驳。
“救…救命…”
一片沉寂之中，微弱的呼救声从倒下的尸体间传来，凤三与那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抬得脚，可是他停住了，凤三丢下枪立刻从尸体中将那微弱呼救的人翻出来，是个女学生，右胸口正在不断地冒出血水。
“来人！快点，这里还有一个活的！叫医疗队的过来！立刻过来！”凤三喊得声嘶力竭，用力地压住那学生的胸口，在慌乱的脚步声中，凤三只能听见她越来越微弱的求救声。
“我，我们的医疗队呢！快点，快点把医疗兵叫过来！立刻叫过来！”那人一时间反应过来了，慌乱地回头大喊大叫，一点也没有了带兵将领的风范。
“报告，可是上头的命令是…”
那人一叫踹倒回道士兵的胸口，“去你娘的命令！立刻给我把医疗兵叫过来！”
仿佛是一场荒谬的闹剧，最后又在凤三的一句话中结束：“不用了，她死了。”他将女学生抱起来，她彻底摊在了凤三的怀中，没有一丝生气：“这就是你们兵刃相向的敌人，我教了你们这么许多年，就是这样教出来的你们，我段云业，真是！何其有幸！可真是这么好的主意，能叫你们想出来自己造乱子自己平，是我段云业有本事，将这样的下烂手段教你们不用在战场上，用在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身上。”
没有一个人敢接凤三的话，甚至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
“从此以后，不用再当做认识我这个人，我段云业绝不会与你们走的路再沾到半点干系。”
段云业将女生的尸首缓缓放在地上，王青向四周打信号，所有的人一涌而出，站在了尸首的最面前，他们一如从前的誓言守护他们，即使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
然而最后也没有枪声再想起来，对方擅自在这战场上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外面的枪火声也停了，成陆慢慢地踏进这个战场，只有被护卫团一具具抬走的尸首和满地留下的血，还有在血中异常显眼的标旗：“捍卫主权，还我河山。”
成陆停住了，呆坐在了地上：“去，去联系他们的家人，认，认领尸首，厚葬，安顿家属。”
这是宁波第一场流血的战争，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斗争会不会得来结果便白白地牺牲在了这样好的年纪里，或许他们准备好了牺牲，或许他们压根没有准备好牺牲，可是无论他们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们依然冲在了最前面，在看到对方的枪口之时，他们依然冲在最前面，没有退缩。
在这次流血事件中，牺牲的一共有十三位青年，八名学生，五名工人，其中四名女性，九名男性，为了营救牺牲了三名护卫团民兵。成陆亲自动手，一一去拜访他们家中，发放抚恤，择墓地，钱业出面，以宁波商会的名义在他们牺牲的那条街上以立了一座无名的纪念碑，为了防止北洋军政府以此为借口来阻拦这座纪念碑的建立，这只能是一座无名的纪念碑，但他们的名字，会永远地随着《思想新公报》、《甬报》，留下记忆。
“这两日，到护卫团，还有青年会都去说一声，凡是自愿退出的都不强留下，护卫团里的按照原来的约定发放饷银，再多补三个月的给他们，原本因他们入护卫团而进公司的家人依旧维持原来不变，若是他们找不到工作的，可以安排到工厂做工，或是继续念书，女孩儿也可到吴玫那儿去继续年女子学校。”成陆一一嘱咐吴停云，又看凤三：“你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凤三原本倚着墙边低着头，叹了口气重新站起来：“王青，着重与补给队的那些娃说，你多看看，凡是有犹豫的，你都一律劝服，还有成陆，你和威尔士说一声，我要向他要些人，最好是能做应急伤处理的，没有这样的人不行。”
“好，成泽，这件事你去做，你和王青一起去找威尔士罢，我记得吴玫那儿有几个女学生时过去和威尔士学西医的了，你先去问问吴玫再去。”成陆回道。
“这次事情一过，不知道要少多少人了。”小八在一旁很是失落。
“又不是没见过人流血战死的，怎么这回连你都这样了。”金凌听着满屋子的悲气，便只好走到小八变声同他一起蹲坐着安慰。
小八愣愣地靠着门柩：“可是这次死的这些，这不是牺牲，这是屠杀啊，他们怎么能对他们开枪呢？这些学生做错了么？他们没有做错。”
屋内的气氛再次凝重了起来，金凌也一时无话，只能轻轻地拍着小八的肩。
凤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忽然成陆站了起来，重重地锤出桌子一声闷响：“这样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儿！”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或是快，或是慢慢地回头看他，成陆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们不能留在这儿，我们必须要把这些学生都送走！对，没错！。”他急急地走到凤三面前：“你还记得当年李钊和徐先生去广州么？我们现在也必须把他们送走。”
成陆突然激动了起来，在屋中踱步来回地找什么，凤三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从枪上直接将他们的各地军事分布图摊开来，每一个在地图上打X的地方都是如今被当地北洋军阀占领的地盘。
成陆的手指快速划过一个个地方，一处处的摇头：“这儿不行，广州也不行，湖南北也不行，那是孙传芳的地盘。”几乎国内所有的地方都被成陆排除，而当他的手划过与山东隔海的日本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去欧洲。”成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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