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珠联被打开了，一身洋服革履有些微胖的中年人进来：“孙先生，您等的人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来的，外头也看过了，像是没有人跟过来的，要不要我再派人去外头看守着，万一他故意做一个人来的模样…眼下可是要紧的关键时候，不能出岔子的。”
孙先生笑了笑：“无妨，我相信此人，他若是来，必定是单身前来，不会搞那套虚的。”
那微胖之人还欲说什么，见孙先生这坚定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到了外头便嘱咐手下的的人往四周去排布人，防个万一总是好的。
凤三在歌舞厅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抬头扫了全貌，来上海这样久，他倒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果然是个藏匿踪迹的好地方，大约外人怎么也想不到革命党的灵魂人物居然会和这样的地方，和洋人扯上关系。
他捏紧了手里的纸，这封电报真的会是他送来的么？若真是他送来的，他想见自己到底用意为何呢？
“哎哟，这位军爷里边请，里边都有位置，我们家的这位新歌手唱歌那叫一个好听，您想喝的什么酒都有，快里边请着，我一定给您安排个极好的位置。”迎宾的小子见凤三在门口愣着赶紧冲上来招呼。
“是么？那我倒要进去看看是不是真如你 所说了。”凤三将脑中这些疑惑一一压下，扫了一眼在这歌舞厅门口不远处各种暗处里无意间漏出的阴影，不管他在这儿独自想什么都没用，还是要真见了面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或是，他到底为何意。
“段云业。”屋中的人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在凤三的身影出现在珠联后的第一课，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只是凤三这下倒犹豫了，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人呢？抓捕的犯人？原大总统？他们追捕了这许多日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凤三也不知是该敬佩他的大胆，还是该敬佩自己在知道对方的基础上，还真就什么人都没带的来了：“孙先生。”
凤三最后还是如众人一般称呼道，仿佛忘记了自己作为北洋镇府下辖军队所领受的职责。
孙先生示意凤三在自己对面坐下：“请原谅我的唐突，我从一位友人口中得知你在南京为百姓所做的，实在是感谢，所以冒着这样的风险邀请你过来，也感谢你愿意遵守约定，独自前来，否则我今日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看来外面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凤三并没有坐下，而是到了落地窗前，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外头的风吹进来。
孙先生只是坐着便也能看到外头的景色，在栏杆的间隙之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楼下的车水码头，他忽然想起方才先进来那人的话，顿时心中明白：“大约，因为我很重要。”
凤三笑了笑，重新回到了孙先生的对面：“我并不是笑您的话，只是很少见有人对自己有这样的自觉，您的确非常重要，无论是对哪边来说。那么，我想问您，如此重要的您，怎么会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出现在一个追捕您的人眼前呢？这可有失您的自觉。”
“因为你也很重要。”孙先生目光如炬，眼中的灼灼星光与里外的灯火同明，“在这片土地上，将来必定要走民主共和的道路，无论路上有多少艰难，我都要走下去，然而也只有这一道又一道的艰难，才会让后面的路更好走，从以前的起义失败无数次中，我们将中华民国，将民主的思想送到了各处，所以才有了清廷的彻底退出，而眼下，我们也将会在继续一次又一次的争斗中，继续回到民主共和的道路上来，因为我们再这一的失败中，清楚地认识到北洋镇府并没有想走这条路，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中国的未来，必定要顺应着时代走民主共和的道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
凤三沉默了，他又想起来上海前，段祺瑞曾经同他说的话：“顺应这时代么…”他喃喃自语道。
“什么？”孙先生并没有听清他的话。
凤三摇了摇头，直视孙先生的目光：“只是想起从旁人口中似乎也听到过这样的话，听孙先生的意思，是要与北洋镇府争权了？”
“不，不是我们要从北洋镇府争权，而是我们要从北洋镇府手中将这个国家的方向盘重新掌握回来，去年的失败告诉我，如今战争是唯一的途径。”孙先生道。
“您希望我叛离北洋镇府，转投革命军？”凤三笑言，“您不怕看错了人，今晚就被我带回到北平？”
孙先生也笑了：“我既然叫你来，就没有怕这后果，我也并非要你现在叛离北洋镇府，天底下没有不拥兵的将军，我只是希望你在北洋军中，找到更多的有志之士，我希望你，成为革命军的火种。南京张勋之事相信已经让你明白，北洋镇府中也并非都是你这样的人，但是，也绝不会只有张勋那样的人， 我们不应该让正确的人，去做正确的事情？”
“是，诚如您所说，北洋军中并非只有张彪那样的人，若是这些人因此而离开北洋军，那么，又有谁能够来制止下一个张彪？我不认为您的这条路，和我的这条路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我赞同您的做法，但是，我希望您将来能看到，北洋军中那些并非是张彪的那类人，我姑且如您所说的那般，称为北洋军中的革命党罢，一定会有作为的，我们会将北洋镇府带到该走的道路上来，民主共和的这条道路必须走，我，不止是我，北洋军中的许多人都坚持认为这条道路该走，所以当年，您和袁总统才能达成一致，尽管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您说是么？”凤三的话从开始地犹疑到慢慢地坚定，他终于明白临走时段祺瑞那句话的意义了，他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继续往下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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