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成陆的手指在金凌、施筠清之间打了个来回。
“哎，这儿人多口杂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外头。”金凌一左一右的推着二人笑往外头走，施筠清先迈了几步与虞培文又说了几句话，金凌低声在成陆耳边道：
“苏州施和记纱锻庄的少东家，他父亲是苏州商团干部之一。”
“苏州商团？”成陆低声重复了一回。
说起这商团这组织，是前些年才渐渐兴起的。《南京条约》签订之后，各地洋人入驻，随着洋人的逐渐增多，买办、洋关这样为洋人兴起，为洋人服务的组织便随之增加，其中“洋人商会”自然也是应运而生，当时任商务大臣盛怀宣在吴美绍的陪同下至上海与英、日及其他诸国签订商约时便察觉这“洋人商会”与“国人商会”之间的巨大差异，洋人商会林立而国人商会为各自地盘、利益却涣散不群，便感慨眼下与洋人竞争“中国商业之不振，大率由于商学不讲，商律不暗，商会不举”，回到京中之后，为改变商业现状，便向朝廷上奏，鼓励各地以地方为群设立商会，大力发展商业，给与商会官府便利并允许商团半武装来应付海、路盗匪，实则也为各地商界常年遭受洋人在海上强盗之行而另辟蹊径，叫洋人不敢轻易对这些有装备的商团成员下手。
其中苏州商团虽是前些年才方成立的，只是苏州向来地属丝绸富庶之地，洋人偏爱蚕丝所制的绸缎，不得技术便只能对他们这些绸缎庄下手，饱受荼毒之余，苏州商团便算是最早一批装备了全武装且与洋人有过争执的商团，而他们的军火自然也有朝廷的“持枪令”可与江南制造局这样的官方兵工厂交易。
“嗯。”金凌点点头，给了成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成陆总算是露了一个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从心底发出来的笑意，并非是他又喜悦，而是他实在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的消息了，“军火”这两个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从前叫成陆不过只能看出“避之不及”之意，而这回经历了成海父子之事，他从另一头里却也看到了这两个字到底有多么的值钱，叫邵家业乃至成荣浩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做，不得不说，这万事都能往“利”字上头去偏，约莫是成荣浩唯一留给成陆叫他舍不得丢的东西。
分校校舍 后山靶场
陈记绸缎庄那大少爷老远见他们过来，跳起来招了招手，没防着金丝眼镜又滑了下来，只好一手扶着，一手招呼他们过来，成陆模糊地看去，那临时搭的桌子上摆了一堆下酒菜、瓜果，地上还堆了几壶酒，有一壶早开了盖，“金丝眼镜”周围的几个早围着喝了起来。
“等等，这酒香，”虞培文用力又嗅了几次，脸上惊喜之情雀跃而出，“没错了，这醇厚的酒香，必然是十年以上的陈黄酒了！”
“唷，不愧是虞老二，厉害，这可是我托人找遍了天津城才好不容易找着的，人家可以老远从绍兴陪嫁过来的，十二年的女儿红！”金凌得意道。
虞培文顾不上与金凌说话，嚷着扯着包倍光一同去了。
“金老弟，这回到了天津，最值得的便是你们这几个朋友了，从家中出来到了这儿，啧啧啧，我是都快忘记这酒的味道了，快快快，我可等不及了。”施筠清还能忍住叫着他们，只是脚步却早往外飞了。
“怎么样，成少爷，你是不是也觉着实在是识我为你之幸事，看看。”金凌冲着那热热闹闹地一堆一杨眉，该是少年马蹄踏尽春花的得意，叫成陆总觉得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天津，而是又回到了从前在宁波什么事也没发生，最热闹的时候。
他明白金凌的意思，在宁波最后的那几日里，金凌便最是忧虑他被成家“背叛”之事，便想以天津此处叫成陆重回从前，成陆感激金凌所做的，只是，他并非是还耿耿于怀成家“背叛”之事才无法开怀…
“是，识君之我幸，万望金君多垂帘。”成陆回报金凌感激地笑容。
金凌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这今天可不像话啊，说吧，到底是我留情的哪家姑娘假装的，我今天倒要识破你。”
成陆不理他这一脸皮的样子，一转头瞧见远处的那片树林，方才还笑着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金凌。”
“如何？你这个人皮脸还要如何？”金凌未瞧见成陆的脸，还当他玩笑。
“今日我被一个叫冯海您的人带头叫出去了，却并非如旁人那般，他们几个人动了刀，而且是下了心思地要动狠手，若非是我早有防备，怕是今日要出些事故，只是，我却过于防备，也不能一时识破他们究竟是真的要我姓名还是只是想叫我吃点大苦头。那冯海宁说是围着当日我替虞培文出头之事要找我出气，只是我却觉得并非如此简单…”成陆又想到冯海宁所说的话，他必不是从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那北洋军人身上听说什么他并不是好相与之人的话。
“竟有这样的事？”金凌的脸也沉了下来。
“只是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是冲着我来的。”成陆沉言道。
“难道是成…”金凌怀疑到，若说是有人非要这样对成陆动手，除了成家的人，金凌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只是他又想虎毒尚且不食子，便将后半个字又收了回去。
成陆摇了摇头，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成陆并非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成荣浩或是成海来派人动的手，只是看冯海宁那人的身份并不像是寻常的北洋军，从他叫那两人调度，且受了伤也不敢言语随他打骂的模样，这冯海宁必然是有些背景的，他从未听说过成家在北洋军中还有这样的角色相识，若要说是花了钱财买通此人故意来安排自己的，他更不信，若是他只为了钱财，成陆他们“冤大头”这个名号怕是第一日就在学堂中传开了，他何必不来自己面前再讨一份的，他实在是通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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