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今日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方才若是你发话，我即可就能将成海逮出来个正着，那几箱东西绝不是予我们打开验了的瓷器，我都在上头做了标记的，他们今日出的，是那日那并排五个木箱压在底下的那一排，我画的线，只有那一排的才只有半条线，那个重量，绝对不是瓷器这么简单。”成泽急切地说着，又伸出手给成陆看。
成泽手上不知从哪儿沾了些黑色的粉末，凑到成陆的鼻子跟前还有一股浓重的铁混着墨的气味，这让成陆想起了那日再码头洋稽查身边闻到过的一丝味道。
“我知道。”
成陆从袖子里取出来那日在叁号仓库门口拾的木屑，也凑到成泽鼻子底下，成泽闻了闻，又拿过来再仔细闻了闻，再嗅嗅自个儿手上的气味，来回了几遍很确信地看着成陆，他的眼神告诉了成陆，这两个是一样的味道，成陆笑笑。
“我那日夜里捡到这东西就察觉了，特意送到了金凌那儿，他与巡捕房的关系向来交好，叫他去私下打听是最好的了，我虽也怀疑成海私贩军火，只是终究没有亲眼见到他开箱过得，怕是万一他做的幌子故意框我，所以等金凌哪儿确准了消息才敢动手，据金凌所言，这木屑上沾的粉末是一种叫毛瑟步枪弹药的粉末，只是洋人的弹药流水线出来的是不会有这样的粉末带出来的，只有上海所处的江南制造局，因它设在水边的缘故，常年潮湿，弹药难免会有粉末沾染在上面未随风落得，若是这弹药存放在荫蔽出时间久了，便会有弹药上附着的这样粉末干了沾染上去，这便叫我断定那仓库里定然是有军火出入的，只是我们也查了许久，成家码头根本没有这样名记在册的生意，只能是谁私下里的活了，你手上的这东西，想来是方才偷巧从那几箱货里沾来的，所以你能断定里头不是瓷器，但是我能断定里头一定是有毛瑟步枪的弹药。”成陆细细地一一向成泽说道。
“既是如此，少爷我们此时一网打尽不是更好的？”成泽仍然不解，便是他照着成陆所说的做了他也还是不解。
成陆瑶瑶头。
“不急在这一时，从今日起，我要你更加细细的盯着，但凡这何禄要来，你就去找钱盛，先将今日之事与他说明白了，叫他去查这纰漏之处，若是他查不出来，我看报关行大掌柜的位置也该换个人坐了，从前是赵壶在这上头坐着随他们来，如今换了他便要换个样子，趁这样的机会将成海所买卖的这些东西的目的地、卖家都给掌握住了，日后如何将成海一军便看在这上头了，只是有两件事你一定得小心，第一，此事不要冲到成海的头上，他为人谨慎，你来了一回，他便能躲你十回的；第二，这事叫钱盛出面，你不得出面，他尚且还能从成荣浩手底下混出来的，你可别将自己折在里头了。”他又嘱咐道。
眼见着成泽连连应声却又不反驳的，成陆不免心中叹了气，若是此刻在他身边的是吴停云定然要查问一番，他吩咐不叫到成海的头上，难道今日之事何禄便不会告知成海了？可毕竟眼前的是成泽，对成陆的话只是听了便做，也不由头去想的自然就没有这么个反问了。
而成陆之所以断定何禄断然不会告诉成海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他从前想成荣浩将何禄派到成海身边多半是为了偏袒的缘故，何禄被他送到码头上来做过事，而又是他们三兄弟的“少当家之争”也定在了码头上，这些事摆在一处想，岂不是故意要帮着成海的意思，可今日见了，成陆却突然又不这么觉得了。方才何禄想成陆的举动怪的，成陆还想他的举动更怪：他要成泽去仓库里，这何禄的虚势是他当下便察觉了的，他若要真心阻拦，并非没有办法的，即便今日成陆态度硬的非要去，他也能多拖延些时辰，方才的行为几乎可以用随意儿子来说了，成泽是毫不费劲的就进了仓库，连抓那个黑二都还要叫他挣扎一番的，若是真心为成海的，难道还不要五花大绑地才能将何禄拦住的？实在是奇怪，因而成陆又想起从前自己看他们父子二人，怕是成荣浩更多利用的心思在里头，何禄也并非是全心为了帮成海上“少当家”的位置才来到他身边的，可他又并非有实证，只能赌上一把。
未曾想，这一赌倒叫他真赌对了，这何禄果然没有将那日的事与成海说的，因为没过几日，成海便又送了一船货出去，这回钱盛那儿是早早地得了成泽的消息，便即刻彻查了那日上来的流水，自然是暗地里不明摆出来的，这一查，可真是叫钱盛羞愧难当，他坐上这大掌柜许多日子，竟然不知道手底下如此糊弄的，莫说是成海手上这批“假货”，更还有旁人也借着成海的这招数偷运其他东西的，都说树大好乘凉，成家这棵大树下这一看，可是藏了不知多少躲日头的人。
于是以这件事为契机，钱盛便暗地里在报关行内部做了回大洗牌，凡是有这环节上涉及的要紧人都一个个彻查清楚，有了证据的便找由头给他撤换了，实在是不能动的，也不放任他一个人去做事，便要再加一道监督的流程，非得叫成家这账目都清清白白的才好。
钱盛做这些事的由头虽是成陆起的，只是到了后头他行动的意思又绕回到了报关行上，成陆虽是为了对付成海才点拨钱盛这颗棋子，只是又见他为报关行如此尽心竭力也是颇为感动，果然自己是不曾看错人的，也正是亏了钱盛如此一番严查，也叫他有了收货，钱盛一连串下来，将成海那些个生意的往来倒是都摸得清楚，只是当时钱盛怕是坏了成陆的好事不敢声张地去彻查，自然也不能对成海的生意摸个底细全明白的，毕竟后头还有成荣浩在，不能叫他们翻了天去，不过要知晓那些东西的去处及卖家倒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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