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正值日朗天清，叫人畅快的日子，外头车马流水热闹非凡，可见是个出行的恰好日子。
“哎！小凤”
又是当着这酒楼底下，还是这一声叫嚷，只是这回上下的人却掉了个个，凤三在正楼上冲着下边应答，正是段宏业与袁克文二人。今日袁克文着一身白色带些细蓝条纹的洋装，又顶个宽边沿的帽子，在人堆里实属罕见，边上的段宏业穿的虽是正经的上下半身大马褂，只是头上顶的同袁克文是一样一样的帽子，凤三远远地打远处就瞧见他们二人，这才探了脑袋在外头叫他们瞧见。
等这二人到了楼上，凤三忙起身介绍文瑞、周凤岐、冯玉祥三人，两边人一站一看，凤三这边上连他四个人都还未将军装脱下来的，确实与他们两个富贵公子哥的模样很格格不入。
“这是袁总督家的二公子，袁豹岑，这位，家兄段宏业，这是我的三位同僚，这回秋操回来要暂在此地驻扎几日，我便要尽地主之谊来款待，只是这三位都是有雅情之人，独一个我同他们一处像个老粗，只能将我这两位公子请来了。”凤三笑道。
除了凤三，其余人皆都是初次相识的，虽有凤三前头已私底下向他们言明二人身份，毕竟是与两位大人物直系的，也难免要束手束脚些，好在凤三便惯了这应酬往来的事很能哄闹，而袁、段二人也并非是那些个眉眼摆在头顶上的人，席间自然也不至于太冷落，不过天南地北地讲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袁克文又是从前跟着母亲多出辗转过的，便是第六镇如今驻扎的东北也是去过，段宏业更不必说，没有父亲的据说，从前也是个云游公子，也不叫他们三人的话题冷落。
凤三瞧着这饭吃地差不离，便要今日正题，他叫人将东西带了上来，其中之一自然是叫文瑞也看过的那装了唐寅《落霞孤鹜图》，另外却又是拿了套一样的木匣。
“这是你叫我从京里带回来的。”
袁克文大为惊喜，急切地擦了手要来取，却叫凤三给挡了回去。
“哎，我这大老远给你取了来，也不能叫你这么轻易得了，非得为难一着，这两副呢，一副是临的，一副是真的，你要是辨不出来，那这话也就归我了。”凤三调侃他。
袁克文笑着直摆手，看了一圈屋内的人，都隐隐地憋着笑，他最后停在了段宏业脸上。
“你看看你这个弟弟，要说我们这起子人里谁来同我说这话都叫我皱几下眉头，唯独你，我可不怵的，来就来，若是辨不出来，莫说这个送你，我手上你有看中的，只管拿去。”袁克文自信地将两副画轴依次打开，乍一眼扫下来，全是无二般模样，这一看，可将袁克文方才还戏谑凤三的笑意给沉了下去，换上一副细细探究的模样。
段宏业正还要接着袁克文的话也来调戏他这个弟弟，可见袁克文突然来个变脸，难不成还真叫凤三给难住了？段宏业往凤三身上眼神一丢，这回反倒是他得意了：
“豹岑啊，你可千万瞧仔细咯，我可得好好想想你家中有哪些叫我看地上眼的，今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军令既出，八马难回头的。”
段宏业起身也到袁克文身边，将那画轴也粗粗地览了一回，果然是个极有研究的人，都说这画之不同与旁的，便要在其意、形都到位，但凡有一个差点意思的，都不算是佳作。而这两副一眼下去，竟都叫人辨不出来，也难怪袁克文只能盯着落笔乃至收笔。
“你从哪儿找来这宝贝的？”段宏业笑着问凤三。
“这画易，人才难找，只是与我倒也不难找，这画画的宝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就在这屋子之内，往日里你们二人总在这上头叫我吃瘪，今日我也叫你们瞧瞧这军中可都非等闲之辈，您呀，就擎等着在弟弟这儿吃一回鳖，往后再笑话我这军中都没个风流公子的，我可得将今日事来回说上千八百回的。”他倒是颇为得意。
“你呀！”段宏业听他如此说，便对凤三带来的这三人颇又有了几分亲眼，这画叫他看来自然不能是出自凤三之手，他既如此说，必然是这三人中的其中一个，段宏业忍不住又细细地看起来，虽都是一套的军装在身上，只是这几人穿来却更事英姿蓬勃，且方才席间听他们三人的谈吐便是从前段祺瑞酒宴的那伙子大老粗不能比的，叫他越看着越很是顺眼，便又攀谈起来。
凤三这得意的时刻自然坐不住地要去袁克文身边捣乱，总而他是并不怕自己漏出马脚的——他压根也分不出来那幅是那幅的。眼瞧着袁克文总算是抬头起来了，凤三扬眉示意他说话：
“来来来，豹岑，让我瞧瞧你今日如何吃瘪。”
“罢了，今日是我放了大话，想来我家是要遭一大难！到并非是我辨不出真仿来的，只是我瞧着这仿作仿地极好，连我都不能做出来的，自然不敢妄言，非得请教是哪位先生不可。”袁克文平日里意扬自信的模样，此刻倒都成了言语里的谦虚。
“哈哈哈！”凤三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儿早憋着的文瑞便是站了出来。
“这声先生是不敢当，不过是撞了个巧，偏这回是唐寅的画作，鄙人少时师从家父，他也是唐寅的极推崇者，我便是占了这耳濡目染的一宗巧，今日献丑，献丑。”文瑞谦逊道。
这二人话语间，袁克文已将这画轴递到了凤三面前，凤三又往文瑞面前推，他只一眼便从中取了一副出来，向众人现了眼便交到一旁人手中边笑道“拙作，拙作。”
“慢着慢着。”袁克文这下倒来劲儿了，“今日能结实几位也实属趣事，不如便以此结交，文瑞兄将你之作赠了我，我将这幅真迹交托到你这真正懂的人手里，也不至于在我这儿平白空耗了。”
“这…”
这可并未在他们先前同凤三说好之内的，顿时叫文瑞很是受宠若惊，那袁克文也不容他们推辞来推辞去的，便立刻将画收将起来，哪里容地他们再说的。
“既是如此，瑞哥儿你也不必客气了，哎，便算作是我讨了这幅画去罢，叫他做了个好人。”凤三出来打圆场，只是这讨打的话难免要交袁克文将他好一顿收拾，顿时这包厢里头又喧嚣了起来，打闹地、看热闹的、说话的各自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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