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倒不该问我了，人我送去了，挑却并不是我说了算。”吴停云虽然说地是这样的话，言语里轻松倒也是很显眼的。
“云先生你还要在我面前虚的，既然请你去做了这事，我就没想过这能不叫你说了算的，你定然是算好了谁能去谁不能去的不是？”这些日子一事接一事的来，唯有吴停云这儿的事情都是能叫他顺心的。
“钱文。”吴停云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三个字，看着成陆略带惊讶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
“你何时将他给收服了的？我倒还没找他们家讨这个人情，你手脚倒是落得快。”成陆很快地收起了自己的惊讶，顺道问了个缘由。
“多还是仰仗少爷做好了他姐姐的事情，我才好到他那里讨还了这人情的。原先我们安排的那些人到也并不是不能用的，只是太过清白就显得叫人怀疑，这回我也去瞧了，并非只有我们东院要伸手脚的，悦院的何禄那日我也见他在码头出没，想来也是为了此事。因而我想着与其找这个个白板叫人查出来了，不若还是找个能经得起查的，况且他又欠着东院的恩情，他姐姐眼下还未能出嫁呢，也该自己拿捏着，因而我与他私下里说了他便应允了，我想总归眼下少爷您这半年之期他是能为我们所用的，若是这回布置得当，想必极快就能查明些仓库内部的往来的。”吴停云细细地一一向成陆解释。
只是这主仆二人此刻还并不知道，这事儿本来便是成荣浩布下来的局，便是没有钱文，成陆的人也能很容易地进去，早有成荣裕充当其中的眼线将一切都摸清楚了传给上海的成荣浩，只是非要钱文入这个局便又是吴停云自己的私心了，吴美绍的事儿不得不做，虽劝服钱文多半也是借了他姐姐与父亲的事。只是有招商局的吴美绍在那儿，他未来姐夫前途自然也要顾及，当了一家人便是荣辱与共的，如此便也算是让钱文做了双面的人，但叫吴停云看在眼里，左不过他们都是为了要对付成荣浩，便是成家损伤多少也并不要紧的，钱文这双面人也不算是全然叛了成陆。
吴停云虽对成陆说了仓库的事该极快有眉目的，到底没有把握，只是没想到这眉目竟然来得这么快的，约莫在三日之后，钱文那儿便传来了消息，这消息虽与成陆疑心的那长约人家没有关系的，却和成海很有干系：
成家码头向来有值夜的规矩，这值夜向来是最苦的差事，尤其是值天约亮的那班，那叫一个困得煎熬，因而这群新选来的手下人便成了值这岗最好的虾米，甭管上头如何差遣吩咐的，底下人该偷的懒还是得偷。
这夜里便是钱文与另个小子二人一组巡这夜，那小子比钱文又大了几岁，且还仗着与大管家成平有几分沾亲带故的自然要“小鱼吃虾米”地也欺负上钱文一回的，钱文本就不是个与人相争之人，自然也不会同他有辩嘴的，也不拿钱盛做了大掌柜的事来说嘴，只他怎么说怎么做罢了，况且他还惦记着吴停云吩咐的事情，正等着这样的时候，只是也不能做得太过显眼，与那小子来回了一阵，故意做出些不大乐意地模样才叫他赶着去了仓库那儿巡夜。
钱文有吴停云的指点，自然知道该往那处去，他白日里趁着人多将那户长约人家的仓库来去摸了个清楚，眼下便要到那儿去查看的。
正逢十四的夜里月色大好，虽说渐渐地入了夏，只是夜里还不够热，连钱文这样的精壮小子也不能一件背心四处走的，月光将他身上穿的短褂拉出长长的影子，只是却并不能叫人看清楚，影子动地太快，一时间在几个仓库间来回一阵消失一阵显形的。钱文有了目的地自然走得快，又是常年在码头上锻炼过的，只是碍着夜色里的路并不十分清晰，他又担心闹出些动静才比白日里的动作又慢上了几分，只算是这样，他仍能有这般快的动作，可见他是废了许多心思的。
钱文一路谨慎着摸到那儿，抬头仔细确认了地方，正是成荣裕与人一起来查探过的仓库。钱文是不如他们能摸这仓库的门道，知道从哪儿上去最隐蔽最能瞧见里头的样子，他只能借着自己的身板还细瘦，便往最顶上爬，这所有仓库为了通气都得在顶上开个天窗，开了自然也要有人关，只是毕竟太高不能叫人爬上去，因而都用叫“垂杆”的法子，拿个绳子两头一头栓跟长棒，一头栓个重物，要开天窗时便将重物那头往地下拉，用杆子卡住天窗便开了，要关时再将杆子收回来，虽不能叫这个天窗全开全闭的，不过也算是起了通气的作用，倒也是他们底下人的偷懒法子。钱文要借的便是这个，这绳子必然是不会收回去的，他便要借着往仓库里头爬进去，至于出来，他便也是想好了，第二日等着最早的人来开了仓库门偷摸溜出去，不过叫人骂一顿偷懒几个时辰的事，也不打紧。
谁知钱文正爬到顶上才将绳子抠出来开窗的，边听仓库里头有了动静，他当下便停住了动作，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地不大清楚，只能见几个人点着灯进了里头正搬弄东西，他倒是想仔细辨认便忍不住地凑近了头，却还是看不清楚，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凑头，叫他漏了马脚，那“垂杆”连着的杆子被他拉扯的绳子带动了声响，一下子惊了底下的人。
“谁在哪儿！”
底下的人顺着那杆子一眼就瞧见了屋顶的人，钱文哪里还能镇定了，立刻放开了天窗就下了屋顶，脑子里只记住了方才那声喊着“谁在那儿”的声音。他从屋顶上刚落了地，里头的人也从门里跑了出来，得亏在钱文识地路，几回躲又跑的没叫他们瞧见样子，只是后头的人竟然也是对码头极熟悉地形的，虽眼下没能逮住钱文的，只是也一直追着没能让他甩开，钱文心中大叫不好，若是叫他们逮住怕是怎么死地也不知道。
钱文大喘着气躲在木墩子后头听着那追人的脚步声又进了，都快追到了码头上，再跑便是一片下货的空地，只怕更是跑不了，他狠狠咬了牙，反向冲那声音地方向冲了过去，嘴里叫嚷着：
“谁在那儿！我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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