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了。”
成陆这话刚落了地，车夫的声响恰好从马车外头传来，车子又稳稳地停住，被良婉出门训了一顿的两小子先从后头马车赶了过来护着成陆，皆因成家荣裕三叔这地界偏是在码头最里头，要从这巷子口往里边走少不得过这最是人多口杂的地方，且这地方马车还非进不去，里头忒多的从码头卸货的马车要从里头过，还有哪些扛包的、挑货郎的，便是叫嚷声也能将人掀翻了天。
“贺家的货往那叁号码头去。”
“来来来，扛包的，去那儿领牌子，先记了名簿再去仓里领货，将人都领齐了去，要七个人够数的。”
“虞家的人可来了，你家的报关单子还未到的，入不得仓。”
“让一让，让一让，车子过了…”
“成家的船到了，叫他们将壹号港的让出来，领港的人赶紧去挂牌。”
成陆倒也不是第一回来这码头了，只是走到这么往里头却还是少数的，以往便是来坐船也是往成家自己的码头那儿，他带着少爷身份出行往来，自然前后都有人簇拥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人都遣散开的，便是少年时来看热闹也是大马抱着往边上站着看个船，并不曾真的到人堆里来的，因而倒是很开眼界，还是苦了身旁的人，马车进不来只得让成陆自个儿走，往来拥挤的人也是多，便是前后各一个地拦着开路，偏是那挑货担的并不能好好走路的且还要左右躲避地闪，因而便是走得比那蚂蚁爬的还慢，好容易过了港口出入的那块地，往仓库房那儿去才等到成家的人，只是等着的那人第一眼成陆并未认出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子穿了一身黑色泛白的单薄褂子，也并不是常跟着荣裕往园子里来的人，因而成陆也路过了他便要走，还是这小子突然间又窜过来拦住了他们的路，险些被成陆带着的那两个小子擒在了地上，还是一声“陆少爷”先叫出了口才避了脸掉在地上的险。他如此一叫，成陆又想起荣裕遣人来嘱咐过在这儿有等着他们的人，便知道是此人。听着成陆叫了住手，都不消他示意的，成泽立即便将那人拉起来又一通训斥擒拿他的两人，还带向那人到了歉，一气儿地行云流水，仿若并未发生什么似的，又从袖口里将些碎银子掏出来做辛苦费，那人揉揉肩却也不见推辞，只笑眯眯地接了，又说都管他叫阿毛的，以后陆少爷来也也不必客气，如此使唤就好。
成陆此时却有几分好奇的，问他如何知自己便是成陆的。
“三爷说了陆少爷大约什么时辰来，我便在此处等着，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只是像少爷这般穿的富贵的人是极少的，早些时候海少爷、林少爷来的时候也是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虽说是极少的，偶然间还有，又街上听闻前些日子陆少爷落了水方才好的，想来应当很是小心身子，因而我瞧着这一路往来的人，便也没有您如此捂得严实，且还有…”
阿毛指了指将他扳倒的两尊大佛，成陆便了然。怪到三叔要叫他在此处接应人，果然是个很灵活的小子，成陆又要说些什么话，却听那阿毛又说这话将成陆往里头领：
“一大早林少爷也来了，见了三爷便由人带着去码头上看了，如今约莫也还未回去的；海少爷与三爷差不离时间来的，与三爷也是说了许久的话，又往那每个仓库房都去查看了，眼下还在那边的，三爷吩咐了几位少爷不管要看些什么的只管说，不必忌讳的，请少爷莫要怪罪我这多嘴的，只是前两位爷也是这么都问了一嘴，小人便私心里想着少爷大约也是有此一问，所以才多嘴说了。”
成陆听罢并未回什么话的，只是临进楼里又向着那人反问了句名姓，记下了阿毛这个仅为了好生养而有的贱名。
“身子好了？”
成荣裕这间办公的楼恰好是码头视野最佳的位置，两窗一对着船只进出的港口，另一窗对着仓库房进进出出的口子，将成家码头的这一片都看在了眼下。成陆走过这两窗又看屋内，并不像成园里各处都透着些家底沉淀下来的那些文气，反倒是很像他这个人，处处都摆地是紧要用的东西，侧边一张榻，隔着张矮橱柜便是正中的一张书案，另一头摆着洗漱的盆架，余下的便是两边摆着写林散的座椅，还有些长凳也是堆在边角，成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又答了成荣裕的话，说是已然好了许多，又想起阿毛见他时说的话，便又多说了句，不过是病里方出来，怕是引出旧症，因而又穿了这样厚的衣裳，言罢又想起他相救的事，不免又说谢过的话。
“这些日子一直在病中未及上门亲自拜谢三叔的还请三叔见谅，落水那日多谢三叔的相救，眼下因这特殊的时候不便上门的，待日后这少当家的事尘埃落定了，请三叔一定要受我杯谢恩酒。”
成荣裕点头算是应下了成陆的话，又将与成海、成林说过的话也再交代他一回：
“这话我与成海、成林也都说过了，再交代你一回，你父亲送你们过来是要历练，只是我这儿也不是随你们玩乐的地方，当年他将我丢到此处来的时候也并未有人手把手带我的，你若是要我带，怕是半年也不够，这般你们便自己看着办罢，若是有想问的或是想做的，只管让人带着你去看，你父亲虽说这要考验，却也未定说要那般验看的，便当做你们有几分掌握生意的本事罢，成家的所有便都与这码头脱不离干系的。我要说的话便是这么多，你也不必与我再多说些废话，自去看着罢，既是阿毛最后一个带你来的，就叫他暂且跟着你，也别看他年纪轻，码头上跑的年岁也并不比其他人少的。”
成陆点头称是，眼下却也有几分明白了方才那叫阿毛的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怕是成荣裕早就定好了要他跟着自己的，因而他才在外头将成海、林二人在码头上的行径如此一番说的，便是要卖着自个儿的人情，只是成陆却又想着，若不是阿毛过分机灵自己探听了此事，便是成荣裕特意交代了他的，眼下尚还不知到底是哪个情形的，还是得多细看，便有嘱咐成泽多留意阿毛，讲他与成荣裕往来的那些都看的清楚些。成泽最是能做这些打听探看的事，成陆如此一说他便也很是留心，等到了门外果然阿毛还候着，成陆便又上去与他说了些虚话，阿毛又带着他往码头上先四处看一番，每到一处也将其中的作业也都与成陆说了，如此一圈下来从船到了港到卸货送进城的一番过程也都有了清楚。
“少爷你看，那不是成林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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