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大厦之倾
最终，陈虔的父母也没有反对。只是，他们家底薄，不能在京城为儿子置办房产，老两口住在一处租的院子就罢了，他却不得辜负了岳丈的好意，住在了岳丈家中。
虽然没有入赘之名，却已经落得入赘之时。且不说日日请安，为官的立场，出事的风格，利益得失都已徐大人为中心，自然，这给他带来的风光还是有的，自是有人嘲讽几句，以他的才能，总也不会吃亏太多。
娘子知书达理，也持家有方，一月拜见父母几次，父母也无话可说。两人相敬如宾，也几近成了同龄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不久后，娘子便有了身孕，两家人为此特地摆设了宴席以庆祝，席间本其乐融融，突然间，不知谁提起了给孩子起名的事，陈父谦让说他们陈家多受徐家恩德，起名这事，恐怕还得劳烦亲家了，岳丈没做推迟辞，一连想了十多个名字，他和母亲相互看了一眼，母亲的失落和心酸让他顿时对全桌的美味佳肴，食之无味。
好事接连不断，没多久，岳丈升迁，同时，他自己也迎得了升迁机会。为了避嫌，说岳父任人唯亲，说他是靠后家人，他主动放弃了这次升迁机会。但不久，他还升迁了，因为，敢于放弃机会，同样，他们也可以创造机会。这一切并没有不合任何规矩，没有犯任何法律，不触及任何人的利益，身边的资源，不用也是荒着。
一切都一片大好，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回想不出何时出现过转折的预兆。关于这个预兆，他在回乡的路上，也千万次地回想过，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桩桩件件事情中，最令他难忘的事，莫过于娘子临终前跟他说过的话和看他的眼神。
“陈虔，我本仰慕你的文采，那日见到你的时候，看你腼腆的低下头，觉得你甚是可爱，心想，能够嫁你为妻，平生足矣。我确信我是该满足的，哪怕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暂。我将我的一生全心全意托付给你，本来想着要得到你的全心全意，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如今想来，也只是徒添了自己的烦恼。你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找到那个你最爱的人共度一生吧！”
当时，他一直安慰着娘子，也一遍一遍地告诉娘子，自己不能失去他，但他依旧不明白，娘子的异样的眼神到底在表达什么？
到底在表达什么呢，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她是在等待，等待着自己告诉她，她就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而这等待的背后的心酸，他也明白了。
在他也得到升迁后不久，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内容他当时忘了，第二天，娘子跟他说要他说梦话的时候声音小些，不然让她父母知道了就不好了。他当时没有细想，只知道娘子贤惠，是在关心他，却不知道娘子已经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世界。
关于那个梦，他一直以为是真实的，只到现在，他还常常把那个梦中的约定当真，所以当时他说的梦话，也一定有念汐的名字，有此生不负之类的话。
娘子走了，因为难产，从母子平安到母子双双遇难，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他几乎一蹶不振，但他不能因此一蹶不振，因为他和岳父在官场上的危机，已经牵扯到了更多人。本来，岳父是想借着自己女儿离世和他彻底断绝关系的，因为有岳母的劝说，外加他们怕政敌再拿此事做文章，使他们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段关系最终也没能断绝。
政治斗争的失败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先是岳父锒铛入狱，接着便是徐府的查封，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停职查办。他带着岳母来到父母租的那个院子里同住。他已经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可能，为了不牵连父母，他安排父母早早回了灵水县。岳父猝死狱中的消息传来，岳母当场昏聩，在他出去收敛岳父遗体时候的时候，岳母也自缢房梁。
他身上也没了多少积蓄，只得草草将二老安葬，随后听从朝廷的发落。朝廷没有赶尽杀绝，认为他本身没有太大的过错，只因他和岳父的关系。他不得再任京官和要职，在好友的帮助下，最终得到了灵水县令这个差事。
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如果没有这门亲事，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自娘子去世后，他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剥去层层浮华，剥去层层虚妄，他发现，这一切的根源，在他自己，在他自己的年轻和幼稚。
那时，他想，念汐让他来考取功名必定是要他出人头地的，娶徐氏姑娘着实是一个不错的跳板。但他哪里知道自己在情感上的软弱。他不仅没有辜负真心的勇气，同样也没有拿他岳父当跳板的能力。他需要感谢的是，他岳父从来没有拿他当垫脚石，至少在官场遭遇危机的时候，还想着帮他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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