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上次来吃饭的时候是在鬼市那半边还是在阳世这半边？”我问敖汤。
“在阳世这边，不过在二楼。”敖汤说，“死老头子请的客，他可没钱在鬼市那边订宴席或者跑到三四楼来胡吃海喝。”
鬼市那边的桃花香点散菜小吃价格适中，如果是整桌宴席就会贵很多，因为用料装盘都要讲究不少。如果碰上春天桃花正开的时候，店家开封前几年酿下的桃花酒则会更贵。那种酒就是酒楼的名称由来，确实好喝，和月宫下来的桂花酒有得一拼。
不过和我这种一杯倒都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他有可能住在楼上吗？”我看着楼梯间的楼层提示牌。
四层以上的都是住宿，自下而上规格档次递增。下面开放给阳世的常人居住，中层会开放给鬼市的人，高层则设了些禁制，供给大神小仙使用而避免闲杂人等误入。敖汤之前接待天庭下来检查的仙人时就安排他们住在这里。
“不太清楚。”敖汤摇摇头，“估计没有，有的话应该能找到他才对。”
敖汤说警局查过桃花香酒楼的住宿记录：“他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但是几天前就退房了。”
在桃花香转了一圈，没有线索。我换了个方向：“你爸会知道吗？”
“不提那个死老头不行吗？”她嘟囔着，“偏偏这次的事就是绕
不过他！”
她小声地骂她父亲无比讨厌。
“抱歉。”我安抚她，进行顺毛工作。
“没事啦。”她说，“那个死老头现在还赖在我家没走。”
她最近晚上还是会回家看看，有天晚上知道母亲还是让她父亲进了家门，气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
好在她母亲没有再借出钱，也没有被父亲说服，继续相亲交往谈婚论嫁，敖汤才避免了长时间的失眠。
“等会儿我去问问。”我对她说，“你先回去。”
“为什么？”敖汤拒绝道，“你也不怕他再挠你！”
“上次是意外，真的。”我劝说道，“汤阿姨也不想让你和他撞上。”
每次她回家的时候汤川都尽可能不让她和老龙见面，总是怕两条龙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无所谓了，走吧。”她说，“你知道怎么和那种东西正常交流吗？”
那种东西指的便是她父亲。
我无奈，只好跟在她后面。
“出来。”敖汤冷着声说，敲击井盖。
“小汤，不要这么说话。”汤川站在一边提醒，“那是你爸爸。”
汤川本来在井口附带的铺子里制作一位客人订制的花旗袍，看到我们过来，不是很放心，龙爪上的顶针没摘就跑出来盯着我们。
我向她道歉，为还是要让敖汤和她父亲面对面。
汤川叹口气：“怎么会呢？确实也是没有办法。”
她后怕道：“还好没有顺着她爸爸的意思来。”
我不确定该不该应和，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只能拘束地在一旁站着。
“怎么就不能顺着老子来了？嫁过去多好。”慵懒且醉意没散的声音从井下靠近，“那是个花花公子，三天两头不着家，不是还正好方便了你们两个干那些龌龊事吗？还能换一笔大钱呢。”
我开始紧咬嘴唇。前面的敖汤情绪看着自然也是不对的。
黑色龙头从井口出来，看了眼敖汤，然后转向后面的我：“呦呵，怎么的，哪句不对了？”
我僵直地站着。
与其说是感觉被羞辱，感到十分愤怒，不如说是心底生出来一股恶心，引得胃里一阵抽搐。
敖汤则是直接因情绪而失控，如果不是她母亲拦着，恐怕会不管后果，先出手把黑龙打回井底再说。
汤川夹在中间，挡着黑龙，另一头安抚着女儿，示意我先把敖汤带走。
我压下情绪，上前环住敖汤的胳膊，想将她引到一边。
“剩下的妈妈来问好不好？”汤川柔和地说，“妈妈大概知道要问什么的。”
和我们比起来，她显得很镇定，并没有因为这种混乱而失措惊慌，还是原来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有些无奈。
她很熟练，也许这样的事，或者在情况更糟时所采取的相同行动她干过不止一两次。
她是传统顺和的，却不是软弱的。
我怀着敬意和歉意向她点点头，将敖汤牵离。
现在我们谁也没心情去管那个案子，也不知道去哪里管。
我提议在外面走走，散散心。
她没说什么，阴沉着脸答应了。
我牵着她的手不放，向安静的河岸边走去。
“抱歉。”沿着河走了三个来回，各自的情绪都冷静了下来，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不是你的错。”我说。
“更不是你的。”敖汤闷闷地说，“抱歉，又把你扯进家里这些破事了。”
“没事。”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好在没事。”
敖汤少有地叹息。
我忽然开始恐惧，并非由于不信任她，或者觉得她是胆小的，会选择逃避。我能理解她的顾虑，那些顾虑我自己并不是从来没有产生过，只是相对她而言要幸运不少，来自父母的阻力没有那么粗暴。
但我却还是不停地害怕她会挡不住父母的压力离开我，不时泛起忧虑，此刻到了一个小高峰。
我没那么高尚，做不到后知道对方的苦楚主动放手，然后笑着送她到别人身边还能送上幸福的祝愿。
我宁愿把她的苦楚解了，然后在她身边留下去，也让她在我身边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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