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市十三中，晚十点，正值学生们下晚修的时间。
罗威向来是上学踩点，放学头一个冲出教室的“积极分子”。
“操！又下这么大雨。”今日荣夺放学冠军的他踹了一脚学校门口的大石狮子，又转头瞥了眼外面正下着的倾盆大雨。
“怎么着，今天还是老规矩?”他将一只脚踏在大石狮子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着一边气喘吁吁的韩小龙。
“天天这样不太好吧，还在下雨呢，我们还是走天桥过去吧。”韩小龙语气显得他有些心虚，小声道：“今天不是还上安全教育课了吗?关于交通规则的……”
“咋的啦?从小到大的，安全教育课上的少了？”罗威听着这话就笑了：“你今天是孔子附体还是苏格拉底上身？教育起你爸爸我来啦？”
“这雨这么大。”韩小龙的声音越来越小：“看都看不清，要是有车突然来了怎么办？”
“哟呵！”罗威两手叉腰，敞亮的声音盖过了韩小龙，也盖过了雨声：“你就说今天还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走，冲过去！走天桥多浪费时间。”随后，罗威拍拍韩小龙的肩膀：“你今天要是比我快，我就管你叫爸爸。”
韩小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起刚从书包内掏出的伞，跟在罗威后头朝着马路对面跑过去。
时间算不上早了，路上驶过的车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辆。
十三中里很多学生也都是来自下面各乡镇县城，大多都是寄宿在校内。
其中走读生寥寥无几，所以学校门口来接学生的家长和停留的车辆也并不多。
这也导致了二人横穿马路并未遇见什么来往车辆。
两人熟练的用单手撑着栏杆，翻到公路对面，紧接着又一口气冲到了公交车站点。
罗威永远先到一步，他得意的挥挥手，朝着脸上汗雨并流的韩小龙嘿嘿一笑。
“他娘的，今天老金拖堂这么久，居然还有404坐！”罗威视力不差，远远的便瞧见了一辆闪烁着“404”的公交车。
不多时，公交车靠站，罗威和韩小龙一起上了车。
因为他们出校门较快且未走天桥的原因，所以此时上车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罗威上车刷了卡，车里没有开灯，乘客也少得可怜，他们俩便两眼一抹黑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车辆还未启动，司机便头也不回地拿出一张照片举了起来，并用打火机照明了它。
“两个刚上车的小娃。”司机的声音有些被烟熏过的感觉，不仅气短嘶哑，说着还咳嗽了几声，“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抱着个玩具飞机笑着。照片不知是年代久远或是其他原因，显得有些泛黄，而且边缘上有着被烧焦的痕迹。
罗威和韩小龙好奇地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司机也就垂下了举着照片的手。
听着司机的语气并不是太好，虽然好奇而且平时话痨的罗威也就并未去多嘴，也没有和韩小龙讨论这件事情。
已经入春有段日子了，但倒春寒的余威尚存，大多数人都穿着毛衣裹着外套。
自诩为“年轻人从不怕冷”的罗威只穿着件衬衣，在上车后，他觉得车上温度似乎有些高，以为是车上开了空调，也就并未在意。
“有点热。”坐在旁边的韩小龙扯了扯衣领。
“我早说了，十五六度的天，穿一件多的去了。”罗威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湿漉漉的衬衣。
“应该是车上开空调了吧。”韩小龙嘀咕着，“在教室也没见这么热。”
这时的公交车已经算得上是末班车了，因学校上课不准带手机的缘故，他们在车上显得百无聊赖。
罗威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偶尔只有稀疏的几盏路灯才能让他看得见一点外面的风景。
不多时，公交车即将靠站。
“叮咚。雨城西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广播中传出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让本昏沉欲睡的罗威稍稍振作了一点精神，找韩小龙低声说起话来。
待车辆停稳之后，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打扮极其似农民工的男人上了车。
他上车投了币，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罗威他们的前排，慢慢坐下。
男人身体周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焦味，罗威觉得有些难受，就将窗户开了一丝小缝。
偶尔有丝丝雨点飘入，溅在男人身上，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像极了烧红的铁块在冷水中淬火时的声音。
天空闪过一道霹雳，瞬间点亮了整个车厢。
罗威正想着找一旁的韩小龙聊些什么，突然却有只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
他正以为是韩小龙找自己，正准备反手一抓，让他试试自己的手劲，这只手却突地收了回去。
罗威转过头，一脸坏笑地说：“小龙找你哥干啥啊。”
韩小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我没找你啊。”
“那你刚才拍我肩膀干啥？”罗威有些疑惑地问道，他知道韩小龙一般不会和他开这种低级玩笑的。
“我哪有拍你肩膀啊！”韩小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罗威只得作罢，继续刚才的无聊。
过了约十来分钟，那只手突然又爬上了他的肩膀。
他这次学乖了，立即反手压住肩上的手，得意洋洋道：“让我抓住了吧！”
但他有些奇怪，这只手有些粗糙，而且非常的僵硬冰冷。
“您是？”罗威转过头却发现，这只手的主人并不是韩小龙，而是后座的一个中年男人，他的面容埋没在黑暗中难以看清。
“你是十一中的同学吗？”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不同于一般的老烟嗓，更像是被烟熏火烤过一般。
“是啊！您是谁呀？”罗威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是蒋明的爸爸，你认识蒋明吗？”中年男人的语气变得有些轻柔，但嗓音依旧嘶哑。
“蒋明？我认识啊！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体育队的嘛！”罗威拍拍胸膛，“我和您说，这十一中就没我不认识的几个人。”
车开的非常平稳，乘客们都没有受到什么颠簸，但就是这样黑暗的安静中让罗威觉得十分难受。
“蒋明没和您一起吗？”罗威开了话匣子便难以关上，不论是谁，他都能攀上几句：“我还以为您是来接他放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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