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只顾着说话，全没留心时辰了。直至小内侍来禀，“陛下醒转了。”二人方才急忙往寝宫行去。她二人领着宫婢给冉襄换了袍带，又奉了老酽茶让他漱口，陆萱叫人端了一盅桂圆苡米汤，硬逼着冉襄用了大半盅，才放他出去。
其时，叶参、冉哲早在书房侯着了，见了冉襄齐齐行礼。中参更是涕泪齐上地磕头谢恩，满嘴里都万死难报。
冉襄亲扶了叶参起身，宽慰了几句，便提起暂停华阳宫修缮的事。瞅着叶参震愕的神色，冉襄照着陆萱的话解释道：“现下国库有多少库银，叶钦家最明白不过。百姓流离失所，朕还一味贪图享乐，修缮宫室，这与前朝错昏君又有何异。”
叶参为官多年，岂会不知应立时停了华阳宫提工程，可他只字不提。因为一但停了工程，自己就只能从过往的账目里揪内府的把柄，而自己在恁里边牵扯甚深，一不小心就会挖出萝卜带出泥。本来他心里还庆兴，陛下精明不到恁份上，故意地拿各理不清的破账来糊弄冉襄。
却没有想到，前半晌还昏头昏脑的冉襄，歇了个午脑瓜子居然精明了起来。
最初的愕然过去，叶参猛地扑在山羊毛织的花开富贵的地毯上，号啕大哭，“陛下圣明，陛下仁德，真乃臣民之福！”
冉襄倒不是恁起听了两句好话就昏头的人，一面唤内侍扶起叶参，一面说道：“这都是朕一时不察，用钱的地方恁许多，还修缮宫室。往后朕若再犯这样的糊涂，你们这些老臣不要碍着脸面不作声，该好生劝谏才是。”
叶参心头一颤，一直以为他都不大看得上冉襄，总觉着他是个菩萨性子，老好人，没想到竟也有精明的一面。
“老臣惶恐。”叶参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华阳宫诸样齐备，老臣满心以为稍是修整费不了几个钱，谁能想到竟出这样的大事。总是老臣虑事不周，还请陛下赐罪。”
“叶卿家这是做甚么，朕没有怪罪的意思。”说话间，便有内侍扶了叶参起身，冉襄接着道：“朕也是觉着华阳宫费不了几个钱，才开了这个口，谁知他们竟瞒着朕如此胡来，若非叶卿家参奏，朕还蒙在鼓里呢。朕停了华阳宫的工程，一则是太过费钱，二来也是滇南、蜀地、钱塘三处的事情更着紧些。这几处的钱款你要赶着凑齐才是。”
叶参一面应承，一面摸出轴蓝绫底的奏疏，冉哲接了捧至冉襄案前。冉襄展开细看了一翻，照他这个章程，钱款虽都凑不齐，但至少能都兼顾。
叶参眼瞅着冉襄看得差不多了，开口禀道：“滇南、蜀地民贫，赈灾只能靠朝廷出钱。可是钱塘富贾云集，大可以向他们募资修海塘，甚至滇南、蜀地的赈灾款项也可以从他们身讨一些，朝廷无非就是给几个闲散的官职回罢了。”
冉哲在旁微微蹙眉，冉襄已皱了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开捐纳之道？”
“虽则捐纳非国之正道，却能解当下的燃眉之急。臣以为还是可行的。”
冉襄一脸凝重，思忖了半晌，“这事且缓一步，且把这几项钱办齐。”说着，唤了谭新京进来，咐啥，“去尚书台请几位阁老，并户曹数位大过来。”
谭新京领命去了，一不会领了一大帮子当值的堂官过来。
叶参虽拟出个大概的章程，细节处还需诸人斟酌商量。这一忙起来，也不觉时间飞逝，待得他们拟定了个大概，窗外已是夜色沉沉。冉襄少不得留诸臣用了晚膳，然后自己又拿着拟出来的章程。没法子，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一时这个法子，一时又变更了，冉襄压根就跟不上他们。
当着他们的面，冉襄不能露怯，只得背地里用功了。
好在冉哲样样清楚，一桩桩解释给冉襄，到得三更时分才算理清楚。
次日不用大朝，冉襄头一晚又歇得晚。所以，陆萱便没请起，悄悄地在外间用过早膳，便往西耳殿坐了，唤了谭新京、秋砚来问事情，她才问了个大概，就见徐贞急步而来，且面上神色不愉。
陆萱一面让坐，一面问道：“一大早上的怎么了？”
徐贞左右瞧了瞧，陆萱谴了人下去，徐贞才道：“娘娘可知叶参出了个甚么好主意么？”
陆萱疑惑地看着她，徐贞缓了口气，仍压不住火气，怒声道：“他竟提意陛下开捐纳之道。”
陆萱面色如常，沉默了一会，“这倒也是常情。”
“娘娘！”徐贞急了，“虽说这捐纳之事历朝皆有，可一但开了例，往后想堵都堵不住……”
陆萱摆手止了她的话，“陛下又都没有应承，你急甚么。如今咱们要愁的是，陛下停华阳宫的工程，圣谕还没颁出去，皇后恁边就收到了消息，口口声声说，怕司计司核算的人手不够，让XXX过来帮手。”
徐贞面色一僵，一时也想不出回驳的话，可若是应承了，这事若应承下了，往后她们还不太处处压制。
陆萱冷笑道：“华阳宫里宫人的吃穿用度、摆件陈设，的确是事情繁多，司计司统共才几个人，的确也需要人帮手。”
徐贞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
“华阳宫上下所有事情，都是内府在管，皇后既然好心帮手，我又何苦得罪人。”
“可是……”徐贞仍是不解、担忧道：“妾身只怕恁边会借机……”
徐贞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陆萱心里却似明镜一样的，“所以，这事我还是要借重姐姐的。”
她们正说话，忽听谭新京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也敢在这里乱闯。”
小黄门顾不得告饶，扑在谭新京脚下，颤声道：“户曹的叶大人，昨夜里没了！”
莫说谭新京了，就连在里屋悄声听响动的陆萱、徐贞也是大吃一惊，互瞅了一眼，急步出来，问道：“好好的怎么没了？昨是还在宫里和陛下商量了大半宿政事。”
“奴婢也不知详情。”小黄门颤声道。
陆萱定了定神，不再多问小黄门，吩咐谭新京，“你赶紧将此事回给陛下。”
谭新京领命退去，陆萱拉了徐贞的手，“姐姐，咱们也去赶紧把事说给皇后娘娘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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