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瞅着舒闻恁张情真意切的苦脸，笑容浅浅，语气平淡，“内相大人在宫中一辈子了，这后宫有哪六尚，内相大人应该知道吧？“
舒闻听了一怔，被圆脸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细眼，往吴氏大饼一样的脸上转了几转，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却仍是疑惑地问道：“尚侍甚么意思？“
舒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明洞察，吴氏看在眼里，听得他糊涂地发问，心里不觉生出轻鄙之意，语气有些冰冷，“如今除了尚功、尚宫两处，余则尚仪、尚食、尚寝、尚服四局都还是个空壳子，就是尚宫局也只有各宫的女官罢了。还有宫正司，亦是陡有其名。内相大人只管与尚功局过不去，岂非因小失大。“
舒闻心下只是冷笑，被人断了财路的不是她，说得倒是轻松。况且，后宫六尚倘或真的全备了，就算自己能掌握着油水足的，譬如尚食、尚仪局，恁又怎样！
内府因着是外官，又归陛下掌管。自己是陛下贴身内侍，他们才敬着自己三分。而女官同自己一样在宫中任职，司级以上定是后妃的心腹，论身份比自己都尊贵。再则，女官不比朝官，介时，她们凭甚么卖面子给自己？况且六尚或为制衡，自己又能从其中拿多少好处呢！
想要保住自己的财路，就绝不能让陛下费内府置六尚。
因此，他仍是来顶端木芬的话来堵吴氏，“吴尚侍这话，咱家可当不起，陛下不就是看着内侍省职权过大，兼之内府帐目不明，才起了置六尚的心思。大殿下天天的都往内府查账，咱家若再不知好歹，只怕连这条老命都保不住了。“
吴氏震愕地瞅着舒闻，断没料到他竟如此短视、无知。这样的人，拉拢过来只会坏事。
“既然舒内官这样说。“吴氏改了称呼，语气中的鄙夷毫不掩饰，“我也就不为难内官了。人手的事，咱们自想办法。“
舒闻得意道：“如此，咱家也不多留内侍了。“说着，送了吴氏了门，至门边又假惺惺地道：“尚侍有需帮忙地方，只管招呼，咱家一定尽力帮衬。“
吴氏瞅着他面白无须的脸，直觉就是一大团白面团。偏恁双细细的眼眸，又闪着叫人厌恶的势利刻毒。吴氏勉强一笑，道了句多谢，急步而去。
庆阳听得吴氏回禀，又着了急，直追问，“这会可如何是好？“
吴氏谴退了殿内人等，嘴角掠过冷鄙一笑，才悄声道：“如此也好。至少咱们不用再分给他了。“
庆阳懵懂问道：“分甚么？“
吴氏细心解释道：“如今，绾吟宫恁边已占了尚功局。娘娘是后宫之主，其余五局理当由娘娘做主。舒闻若是帮着咱们，少不得分他几分利处。现下，他即一心要护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咱们只好与绾吟宫恁边联手了……“
“与绾吟宫联手！“庆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我可不想看陆萱的眼色。我……“
“娘娘。“吴氏连忙掩了她嘴，又向外头瞧了瞧，才压着嗓音道：“小不忍则乱谋。陛下如今一心向着绾吟宫，兼之娘娘在宫中声望不足，纵是有长公主在后边撑着，娘娘到底也是年轻了些，压服不住人。与其将六尚全握在手里，错漏百出，倒不如如分些与人。咱们也好有个拿把柄的去处。“
庆阳仍是一脸的委屈，却不再多说甚么，只是问，“恁现下这事，可怎么处置呢！“
吴氏淡淡一笑，“其实尚功大人已经帮着咱们想好了由头。“
庆阳眨着大眼睛，一脸的迷茫。
再说端木芬一面提了人，一面就差羽林卫往华阳宫提花样、针线、布料来。意思是绣娘做完了一批就好散了。她一则省钱，二来么，也是不想把人逼得太过，好赖留人几分好处。
然而，她留的恁点好处，不论是内府还是内侍省，都不看在眼里。
因此，次日她刚迈过命妇院的宫门，就见集贤殿的小广场上乌压压地站了一拨子的人。
过来的路上，她已听何司制禀过情况，然看到殿前这些人，她的脸色还是沉了一沉--这帮子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自己不想太过断人活路，所以给他们留了几分情面。他们却全不知好歹。莫非还想似先前恁般不成。
瞧见端木芬进来，华阳宫寇振海总管领着一帮人先就围了上去，“尚功大人，咱们与恁些绣娘是签契书的，怎能事情做了一半就把人打发了。就是大人要的恁些针线、料子，布庄也只送来了头一批，这会子咱们确实没有多的。“
尚仲贤亦不落后，“尚功大人，华阳宫绣娘每日的开销份例，恁是有成制在恁里的，曾司计昨日一去到，二话不说，先就停了份例。恁些绣娘虽则身份卑下，可总不能断了人家的吃喝啊。叫人听了去，有污陛下圣名啊。“
端木芬却不回驳、亦不答应，径自往入了集贤殿，于上首坐定。诸人见她如此，心底倒拿不定主意，乱糟糟地殿内登时悄静了下来。宫婢倒了茶来，端木芬呷过两口，眸光一冷，盯着寇振海，问道：“寇内官进宫几年了？“
殿上诸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发懵，寇振海参不透她的用意，只得小心答道：“老奴七岁入宫，到如今已三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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