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种苹果的事情。
年初，有一个公社干部来找小慧的手下李朝辉，想把家里的十几棵果树改成红富士，李朝辉本来就发愁自己推广不开，闻听当然很高兴，他去考察了一下，这十几棵树都有些老化，他自己动手，把树根刨开，去掉死了的须根，将果树根部没营养的土刨除，重新填上掺入农家肥富营养土，等果树开始萌芽，立刻开始嫁接。
没想到，他刚刚用手锯去掉了几个树干，在上面开口，嫁接了带花芽的接穗，就有一个老汉急匆匆过来，二话不说，拿起树枝对他劈头盖脸地打过来，脸都被划伤了。
李朝辉满脸是血地跑到小慧那里寻求帮助，小慧也吓了一大跳，一边报警，一边让人送李朝辉去医院治疗。
小慧开车载着派出所民警到了地头，就看到一个老头拄着树枝，对着果树又哭又骂，李朝辉说，最开始老头还想将接穗扯下来，他警告道：“一个接穗是两块钱买来的，他嫁接一下还要收一块钱手续费，那老头被吓住了，不然，接穗肯定完蛋了。
“这是你儿子和我们签订的合约，你回家和你儿子商量，赔付我们这里的损失，树我们就不改造了。”
“什么？你们锯了我的树枝，还要我赔你们钱？”老头就是个不讲理的货，跟个泼妇一般又喊又叫，把民警都气着了。
民警把腰上的手铐拿下来，对着他的手腕套去：“阻碍执法，拘留十五日！”
老头吓得两腿战战，嘴里却不肯服输：“我没罪，我没有偷人，也没有打人，怎么就犯法了？是他们，他们弄坏了我的果树！”
跟这种人说不清，小慧只好等着，已经打电话通知他儿子了。
大概一个小时，老头的儿子来了，老头二话不说，抡起巴掌，就是一顿打，那儿子就站着，一动不动：“打吧，你打死我，我就省心了，我死了，我妈也活不下去，这世上就留你一个，你可就能畅快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老头忽然不打了，还恨恨地瞪着儿子：“你妈不会死的，她知道，她死了我也会跟着饿死。”
正说着，一个老太太跌跌撞撞地来了，看到儿子脸上的手指印儿，大哭：“青儿，青儿，都是妈不好，妈不听你的话，害我青儿了，儿子，妈害死你了啊——”
老头恶狠狠地瞪着老太太：“也不嫌丢人，挨几巴掌就能死？子不教，父之过，我打他是正该。”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看着民警：“儿子劝我离婚，是我不听，我，我拖累儿子，害得媳妇带着孙子走了，都怪我，呜呜，干部，我现在就离婚，你给我办手续吧。”
民警哭笑不得，离婚不归他管啊。
老头的儿子一个劲地给民警使眼色，民警忽然明白了，从口袋拿出笔和笔记本：“好，我给你们办离婚手续，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老头忽然跑过来，挡在老太太前面：“不行，我不同意离婚！”
民警道：“你家暴，哦，就是打人，只要有这一条，不管同意不同意，都能判离婚。”
“骗人！”老头虽然喊得凶，其实声音里明带着心虚。
民警瞪了他一眼：“是你懂还是我懂？我骗人，我稀罕骗你？大字不识几个的法盲，让开，我还要工作！”
老头死活不肯让开，大概想撒泼，被民警一晃手铐吓得闭上了嘴巴，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对儿子吼道：“供你上学念书，书都念到狗肚子了？看你爹受困，也不知道帮把手。”
儿子从挨打到现在，一直站着没动，这会儿，看了老头一眼：“你困你的，等我妈和你离婚，我就和我妈过，你不是我爹了，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
老头眼睛一瞪：“你敢！”
“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告警察，别怪我不顾亲情。”
老头又瞪老太太，老太太害怕地钻儿子身后：“离婚，儿子，妈这就离婚，然后，把媳妇接回来，还有孙子，咱们在一起过，让死老头和这几棵果树过，不就是养了几棵果树吗？会种树的人多了，谁跟他一般，能的，一辈子还是个穷鬼。”
老头大概最怕离婚了，四下看来看去，眼圈都开始红起来：“我，我，要不是我养了这十几棵树，青青你拿什么去念书？啊，如今翅膀硬了，不要爹了——”
“读书是我自己考上的，我妈也纺线织布地供我，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养你几年，算是报答，现在，我不和你过。”
老头忽然蹲下哭起来。
就跟一场闹剧似的，来了好些人看热闹，有人劝，有人笑，全村人都知道这几棵树要嫁接红富士。
小慧见影响大，坚持按合同来，那儿子也坚持，老头最后终于让步了。
转眼就是秋天，嫁接后的树枝上，果子明显要大好多，随着秋日一天天的过去，富士果开始上色，一个个红艳艳的，远远看去，特别引人注目。
拒绝嫁接的人都开始后悔，纷纷去小慧公司的办公室，要求嫁接改造。
在改造，就要掏钱买接穗，带花苞的一个两块，不带的一块，嫁接一个一块。
上过培训班的自己嫁接，也可以给别人嫁接挣钱，这也促使更多的人报名培训。
那老头因为闹了一场，这一年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十几棵果树，因为挖开根部给足了肥料，果树比往年长得旺盛，因为接穗有限，有的接穗并没有花芽，当然没结果，但总产量依然可观。
这老头也是个怪人，这下逢人变夸儿子有眼光：“不亏是上过学的！”
别人挤兑他：“你不是说，儿子随了他妈，窝囊废一个吗？”
老头讪讪的，接不上话。
不过，有这老头宣传，这个村种果树的人特别多。
小慧积极改造果树，主要是这几年苹果价钱特别好，她准备成立一个销售公司。
贩运水果，这年月也是很挣钱的，比如杏子，在农村一元一斤，到了京城，两元五角，还被哄抢呢，果贩子起码挣一半。
杏子、桃子容易坏，苹果耐储存，皮厚，最适合长途贩运，这个稳赚不赔。
当地那种小苹果，运到京城也很好卖，口感酸涩，胜在价格便宜。
这个公司，交给了谢耀东，他很快就聚拢了一批当地人帮着收购，运到京城，自然有他哥们帮着卖出，他只需要打打电话就行了。
至于运输，不管是大卡车还是火车皮，他没有弄不来的。
一个水果季，谢耀东挣了几十万。
对他来说，几十万真不算钱，他就是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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