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静娴在门外等的焦急，无奈守着祠堂门的是魏宪忠的老仆，只能依稀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魏氏家法第三条，不结党羽，不亲近臣……”啪——
“家法第十四条，女子不私相授受……”啪——
每读一句家法，便是一板子落到皮肉身上的声音。
“老爷，老爷别打了。”翠微也顾不上许多，护着魏依娴，痛苦求饶，“婢子说，婢子都说出来，求您别打了……”
“老爷，上次从平阳城回来后，小姐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的。”
屋内，魏宪忠握着家法板子的手一顿，翠微看好时机，扑上去抱着板子，死死不松手，本是姣好的面容，此刻已是泪痕满面。
“老爷，上次您请出家法后，小姐当晚便高烧不退。”
翠微急急说着，“婢子没法子，只能偷偷跑去太医院，请了祝小医师过来。都是婢子的错，老爷将婢子打死都行，但是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姐！小姐……”
随后，魏静娴听到这声呼喊，再也按耐不住，闯了进来，便见着刚刚还傲骨挺立的人儿，早已躺在地上，背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两人便已相识。
魏依娴追着顾长流出京，回府后被打了板子，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祝阳为她医治，两人逐渐熟稔，暗生情愫。
第二日，魏府传出二小姐已抱病在家多月，即将送往江南魏家老宅休养。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确确实实有人看着魏二小姐是被抱着出来的，脸色苍白虚弱，不由得引起众人猜测是何病，这么急着便是要送走。
之前京城里流言，倒也没有人再提及了，毕竟魏府称魏依娴已足不出户许久。
听到消息时，祝阳也在一旁，祝无双觑着他的脸色，藏着看不懂情绪，只得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金陵远郊的一处小村庄。
顾君寒目色幽暗，如古井般让人堪破不透。却在回想着刚刚，手下的人说像是有了点眉目，自己便是坐不住，一齐跟了上来。
奇异的是，他此刻的心竟如同湖水一般，平静无波。不同于找到李庆元时的激动，他已经逐渐麻木。
“王爷，那李庆元的弟子，最后的确是出现在这个村庄。”
顾君寒淡淡瞥一眼，高高矮矮的土屋，简陋的篱笆围着几只鸡，地上黏着散落的鸡屎，无处不在透露着此处的贫穷。
很难想象，纸醉金迷水软山温的金陵郊外，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一路行来，只瞧见了几只鸡，便是没有瞧见其他的活物。顾君寒站在村子中央一处空旷地，环顾四视。
一个小木窗里，探头探脑的露出了两双眼睛，一下便撞见了顾君寒矍厉的眼眸，又缩了回去。
良久，破败的窗户里伸出了一截短短的手臂，稚童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是谁？”
顾君寒缓步行过去，低头看向窗内，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头发都是乱蓬蓬的，女童怯怯的偷看着，男童大着胆子，眼睛乱飘。
“找人，村中的大人呢？”顾君寒淡淡的说着，他的声线偏冷，听起来更是冷淡。
“大、大人。”
男童直愣愣的盯着这个极其好看的人，回话也利索了点，脆生生回着，“大人都出去赚钱了，只有爷爷和我们住在这里。”
“你爷爷呢？”一旁的侍卫见着顾君寒不说话，放低了声音问道。
“爷爷干活去了。”男童继续说着，“你们是来找爷爷的吗？爷爷要到吃饭时才回来。”
顾君寒找了个石头，就着树荫坐下等着。
两个稚童开始只躲在屋中，不敢出来，估计是瞧着他们没有恶意，玩心渐起，大着胆子出屋，蹲在地上玩着些只他们懂的游戏。
童声稚稚，蝉鸣长夏。
快到正午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一个老人背着竹篓踽踽前行，赤着脚裸着上身，豆大的汗珠从黝黑的背部滑落。
“爷爷~爷爷！”小童看见身影，欢呼雀跃地喊着。
老人听声也咧开嘴笑了，转而看见一旁的陌生人，笑容顿凝在脸上。
“你是要找人？”
“是，十三年前，来过此处的郎中。”顾君寒目光灼灼。
坐在矮木椅上的老人卷了一口烟，吐息道，“十三年前啊……那年好像是来过两个郎中吧，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
顾君寒心中一震，却是耐心问着。
“一个是开春的时候，大概……有个五六十岁吧，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自称是江湖郎中。”
十三年前，李庆元才不过而立之年，应不会有着个这般年纪的徒弟。“再有个是在冬天吧？对，那年的冬天真冷，冻死了不少人，当时他途径这里，被大雪阻了路，借助在我们村里。”
“年纪如何？”
“不大，瞧着白净的一个年轻人，应该才十五六岁。”
老人回想了下，又摇头道，“不，可能也有二十吧？不大清楚。”
是了，寒冬腊月，正是在金陵发现他的踪迹，年纪也对的上，顾君寒的心突然动了下，像是一直平静的湖面，被人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那他人呢？后来去哪儿了？”一旁的侍卫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人？死了。”
心此刻便如同被投下的石子般，坠入幽暗冰冷的湖底，最终沉入泥沙，一片死寂。
“那天的雪能没过膝盖，他不听劝，非要往上山跑，说是要采什么药材，反正最后被发现的时候，是倒在雪地上活活被冻死的……若是雪再大些，就该找不着他的尸体了……”
后面老人在絮叨什么，顾君寒完全听不进去了，死了？就这样死了？
他找了李庆元五年，找到时他死于瘟疫，死在他面前，现在他的徒弟，也是死了，突如其来感受到一股无力感。
就像是牟足了劲要给对方狠狠一击，却发现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团棉花。
所有的线索都已中断，他长达五年的寻找，没有丝毫意义，上天就像是同他开了个玩笑一般，而且开了如此之久。
顾君寒最后去看了那个无名冢，一个凸起的小丘，上面长满了疯草，一旁插着个木条，有着风吹日晒的痕迹。
顾君寒看了它许久，却是翻身上马，他只想着回去，去找祝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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