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沧笙嘴角抽了抽，惹谁都不能惹他，这位大神胸襟很不豁达，不光记仇，还毒舌。
清涟一愣，却没有想象中的勃然作色，反而笑了起来：“真是不枉我留在人间接了这些麻烦摊子。你很能耐啊。”后半句侧过头，冲沧笙说的。
话音未落，竹林间忽然惊起四雀，鸟儿扑扇着翅膀掠向高空。刺耳的鸣叫声划破长空，一只苍鹰从浩渺蓝天中俯冲直下，直冲清涟。眼看就快伤到她时，它忽然伸出两只爪子，倒退着扇了扇翅膀，缓缓落在她的肩头。
沧笙眼尖地发现它的爪子上系了一纸白笺。清涟安之若素地抬手抚了抚它，又解下绑绳，展开信笺，脸色沉了三分。只听她清冽的声音蓦然响起：“迎亲的队伍已经过了昭云岭。”
沧笙略微思索，一下白了脸色：“魔王陛下同意了？”同意将逐雁公主嫁到鬼道去做一个赔罪的公主？
玄嚣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凉亭的石桌，不知所思。
“真是荒唐！”他到底是怎么为人亲长的？
玄嚣一手摁住要发作的她，沉静的声音像秋日的湖水，一丝涟漪都不见：“墨须家那位长老，真是殚精竭虑。”
“一念为贪，谁不尽心尽力。”清涟冷笑道。
沧笙也听出了些许端倪，试探问道：“你们是说，魔王陛下是被逼的？”
“这位墨须长老手腕狠绝，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清涟淡淡道，“恐怕又是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
“他都多大了……”沧笙撇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不都是跟小孩子玩的吗？
“他不过三万余岁。”清涟将目光悠然挪到她身上，口气中带了些许不屑，笑得讥讽，“墨须家史已有十万春秋。”
玄嚣不着痕迹地将沧笙挡在身后，脸色端凝，眉目带煞：“生得早，灭得便早。”
清涟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没想到他竟袒护这个丫头到了如此地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沧笙一眼，却讶然发现她竟扯了扯他的衣服，低语道：“你别生气，是我见识短。”
玄嚣阴鸷的眼神扫过清涟不知所措的表情，带着不容错辨的狠戾。仿佛是警告，又好像是动了火气。
“我们也去鬼殿凑凑热闹吧，长安离鬼殿又不算远。”沧笙提议道。
他睨了她一眼，这借口实在拙劣，他岂会不知道她只是在担心庚玉？于是漠然道：“先养好你的身体。”
“可是……”
他不容置喙的霸道的眼风扫过去，沧笙噤了声。
“等蓐收回来。”玄嚣沉声道，“再启程。”
沧笙细想之下明白了他的安排，铭岩如今身体还经受不起颠簸劳碌，蓐收回来之后，好歹还能代他们照应一番。
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恍若枯树瞬间开满繁花。玄嚣叹了一口气，八万年来的沉着冷静，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攻陷。实在是……
不，怎么会是轻而易举。
他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她乌黑的发间穿插，格外耀眼。
寒冬在暖意融融中散去，数了数日子，竟又要到了开春。
当蓐收迎着和煦的春风，身披晨曦的浮光归来时，那情景就像一位缓步踏歌的逍遥散仙。
而沧笙就险些没忍住一巴掌打在这位散仙的脸上。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怎么，想我了？”蓐收似是而非地笑着，语调上扬。
“是啊，想死你了。”沧笙不以为然道，“清涟在东厢房借宿，铭岩在西厢房养伤。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先走了。”
说完，将行李扔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玄嚣在车里睁开眼，墨色中晕开笑意一片。
从长安一路向北，穿过梁州便到了鬼殿，他们到时，迎亲的队伍还没有回来。沧笙拉着变了装的玄嚣，就旁若无人地闯进了鬼殿的皇宫。
时候赶得不巧，仙界的使者前来送万花宴的请帖，鬼王在正殿待客，沧笙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问小厮道：“庚玉公主呢？”
小厮犹豫了片刻，唯唯诺诺道：“在……在后山。”
沧笙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却被一旁的人拽住了胳膊。玄嚣目光深重，如夜幕迫近：“你去后山做什么？”
沧笙一怔，下意识道：“去找阿玉。”
玄嚣松开手，声音在夕岚中凝成一道灼人的线：“你觉得她在后山做什么？”
“后山？”沧笙抬眼望去，早春的风吹开了满山洁白的花树，绽放在晚霞之中，似染了浴火的流纹。陌上的悬铃，风一吹，飘飘摇摇，像纷扬的火花。她再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玄嚣悠然清澈的眸里倒映着一片火红，火红的中央便是她，那深不见底的沉暗被火照亮，从此便有了颜色，有了光和热。
玄嚣似乎是知道她猜不到，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去看看吧。”
二人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朝后山走去，远远听见跌宕的琴声送来阵阵细腻的花香，悬铃花海中，一人抱剑而立，另一人坐地抚琴。清风缱绻，飘渺空灵。
沧笙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分明是凛和庚玉！
玄嚣清音缭绕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声沉闷的，似乎是笑声。
“你看到的也是这样吗？”沧笙一怔一怔地问，“还是我眼花了。”
玄嚣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低下头，抬起手，从她的额间撷下一片纷飞落下的火红色的花瓣。
沧笙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与花瓣一般的红。
“你现在还打算过去吗？”他淡淡地问。
“可是，”沧笙有些不死心道，“我是过去谈正事呀。”
琴声渐渐停了下来，亭里的人好像发现了她们，凛阔步走下山路，庚玉也抱起木琴，小跑着跟了过来。
“少君！”凛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她完好无损后，才抱拳行了个礼，转向她身边这个看上去很陌生的男人。目光交接，顷刻间他便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如此萧索的眉眼，从容的姿态，即使混在人群中也难以消磨半分。堪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沧笙挑眉，抬肘撞了撞他的肩膀，怪笑道：“把姑娘家一个人丢在后面，真是太有失我妖族的风范了。”
凛赶忙解释道：“少君切莫误会！”
“误会什么？”水蓝色的长裙出现在他身后，清冷得就像方才淙淙的琴音。
凛蓦地一僵。
庚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却没有回头。
气氛有些尴尬，沧笙搓了搓手，很是正经地岔开了话题：“迎亲的队伍也不知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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