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接下，却收进了袖子里，并没有打开看。
那人叹了一声：“是出了什么事吧，清涟长老难得出山一次。”
“也不尽然。”
车子停在了湖边，她便踏着小凳走了下去。风有些大，车夫递来大氅，她披上之后才又说道：“三殿下离开了。”
那人刹那间浑身一震，他忽然握住清涟的手，口气急切地问道：“那我母后呢？”寂天走了，母后唯一的保命符便不复存在了。
清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见他情绪渐渐稳了下来，才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明明都已经入了寒冬，水面却还没有结冰。
“大公主。”清涟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比湖水寒凉，“眼下佞臣当道，奸邪辈出，恳请大公主回宫主持大局。”
那人皱了皱眉，父皇尚且安康，就算身边没有寂天辅佐，也至少还有铭岩。怎么会落到需要她回宫主持大局的地步？
良久，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是长老的意思？”
此举交权之意不言而喻，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父皇的意思还是清涟家的意思。
“是陛下遣我前来传信。”清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也不说破。
眼下少了寂天这个力敌，二殿下身为未来魔王的位置几乎是不可动摇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魔王却突然要召回在人界皇帝身边女扮男装伺伏多年的大公主逐雁。
个中缘由，实在是值得斟酌一番。
“我突然有些好奇。”逐雁停下了脚步，望着脚下荒芜萧瑟的湖岸，语气恢复悠闲，“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不如见。”
逐雁笑得开怀，扬声道：“长老这是非逼我回去不可？”
“大公主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清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那倒是没有。”逐雁靠在身后光秃秃的树上，池中倒映着她黑色的衣摆，被水波搅得粉碎，又慢慢拼凑完整，“纵然是有，相信清涟长老也能处理得很好。”
清涟哂笑：“果然是半点亏都不吃。”
“长老肯吃亏？”逐雁睨着她，眼里全是调侃的笑容。
“所以龙胤门我不管。”清涟斩钉截铁地拒绝，而后才补充道，“其他的，倒是可以一试。”
眼里的笑渐渐化成无奈，逐雁伸手一挥，虹光划过。再凝眸望去，水中的倒影已然是一位俏生生的女子。明眸皓齿，方泽无加。
“但我还是觉得长老这次的让步，大得令人起疑。”逐雁踱步绕到她背后，笑意盎然，“长老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留在人界？”
清涟好像没听见她这话，偏过头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逐雁眉眼一弯，若有若无的浅笑像极了一个人。那人的笑容也总是敛着料峭的锋芒，将鲜血淋漓笑成了繁花似锦。
衣袂迎风翻飞，鲜艳的红色张扬无上，摄人心魄。
她行了一礼，漫道：“清涟长老，后会有期。”
“公主慢走。”
待那道红影消失在视线中时，清涟眼中才映上深深的赞许。
王妃果然生了一双好儿女，一个比一个不同凡响。
长安城里一片祥和，与外界硝烟四起，战火连天的模样大相庭径，像极了隐居避世的桃花源。
马车穿梭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渐行渐缓。
“沧笙姑娘来京城做什么？”铭岩板着脸，小心翼翼地赶着车避让行人。
“不干什么。”沧笙探出头来，空气中满是白馒头的蒸气味，还有大小摊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尝尝京城的馒头。”
铭岩默然无语地看着他。
庚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
沧笙向后一仰，半个身子陷在了软垫里：“我想下车走走。”说罢，盯着庚玉身上，好像活生生拿眼神将她削下了一层皮。
只见庚玉罗衣璀璨，披帛飘逸，再加上她本就生得风华绝代，如出水芙蓉般精致，走在街上实在惹眼得很。
庚玉微微一笑，拈起手指凌空一划，整个人就变了模样。长衫翩然，高冠束发，脸也变得普通平凡了不少，可那卓然的气质反而更加明显。
“这样满意了？”她的嗓音沉了不少，却没有半分不自然，好像这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沧笙呆呆地看了好久，忽然叫出声来：“阿玉，你好厉害！”
庚玉俊脸一红，尴尬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
“那我也不会。”沧笙直勾勾地望着她，吞了吞口水。
铭岩飒然坦荡的眸光闪过一丝惊讶，她已经是一位修成人形的妖了，怎么可能不会这么低级的法术呢？这位妖族的使者小姐，似乎有着不少奇怪的秘密……
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后院，小招待要牵马去喂。铭岩为难了片刻，在对方鄙夷的眼神中交出了缰绳。
“怎么了？”沧笙不解，“喂个马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吧？”
“那是魔马，不是普通的马。”庚玉唇角一抿，掀摆迈进客栈的大堂，轻声道，“平时吃得比人还金贵，怎么能拿草去喂呢？”
沧笙抱着毛绒绒，伸手挠了挠它的下颚，笑问道：“你平时都吃什么？”
毛绒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小东西，脾气还挺大。”沧笙笑骂了一句，三人围在一张木桌旁落座。这桌子木料粗糙，还隐约可见未磨光滑的木屑和尖角，实在是和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紫檀八仙桌不在一个档次。
小二哥肩上搭着被汗水浸湿的毛巾，小跑过来，声音脆生生得响亮：“三位客官，要点什么？”
沧笙眨了眨眼，好奇心又冒了上来：“都有些什么？”
小二早有准备，闻言立刻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菜单。
点了几样小菜，三人却都没有动筷子。沧笙刚提起茶壶想要斟一杯水，茶杯却被庚玉一手撤走，庚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绢帕，细致地在茶杯里里外外擦了个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在沧笙面前。
“真讲究……”沧笙瞠目结舌，但转念一想，身为鬼道公主，吃穿用度自然比寻常百姓高贵很多，让她在这小店里屈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沧笙几不可闻地轻声一叹，却忽然感觉到从某个地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探究中又似夹杂着几许玩味，看得她浑身发毛。
铭岩也发现了些不对劲，手中的杯子握得紧了一些，没有回头。
庚玉问道：“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铭岩转着手中的杯子，沉声道。
三人当下陷入短暂的沉默，没过多久，便一道含笑的声音蓦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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