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大人当初是用那一千两赈灾粮款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呢？”
谈到这个话题，李才准备端茶喝水的动作僵在空中，许久，他才一声长叹。
“不怕你笑话，我这个父母官当的失败的很，遭遇这些困难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把粮食全都收了回来，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都买成了麸糠。”
“麸糠？”云岚皱眉。
买这东西做什么？
麸糠，小麦和小米种子的皮，一般是用来喂养鸡和猪的时候用的，也是一般人家制作枕头时候的填充物。
难不成面对灾民，这李县令想的是养鸡和猪来喂饱这些难民？
“不对……”云岚猛然意识到一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才：“该不会是……！？”
李才叹了一声：“你应该猜到了，这些麸糠可不是用来给家禽吃的，而是给那些难民们吃的。”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一共三十七天，我收购了戈阳县附近所有农家里的麸糠，养活了这些难民足足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
云岚默默的念着这个数字，以附近将近2000名难民的数量，1000两银子能够维持这么多人活上三十七天，已经可以说是一种奇迹了。
他大概也能理解李才这样做的想法，麸糠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下的，除了饿的快要死掉的灾民，谁会在没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吃这种东西？
要这两天摆出去的是麸糠而不是粥饭，那些自认为是灾民的百姓根本不会来这里。
用麸糠来救难民，听到这个办法云岚就不得不想起一个人——和珅。
他没具体看过史书也无法查证，只是知道在某部电视剧中这位和珅和大人把朝廷发放的十万斤粮食换成了三十万斤麸糠，救了某一省大旱的灾民。
这种方法虽然算不上什么人道，可从最终结果来看这些麸糠最少有一半都下发到了难民的口中，因为大部分有头有脸的官员不会去贪污这些价格低廉的麸糠。
可若是发放下来十万斤粮食，能到灾民手中的能有十分之一……不，能有五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女帝登基才不到一载，朝局尚未稳定，下面贪污腐败也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当这么个钦差大臣。
然而这位李才李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可一点没愧对他这身官服，说是说方法不人道了一些，可救人不是纸上谈兵光图嘴上说的漂亮，只有真正落到实处才是最实在的。
见云岚沉默不语好像还不死心，李才叹了口气劝到：“云老弟，我知道你是个大商人，也有一颗善心，可现在已经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了。麸糠我是已经把十里八乡的都给收的差不多，你想照着这招再来也没法实现。”
“李大人。”云岚抬起头，微微笑道：“在下这倔驴的臭毛病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您这方法是当真管用，也当真有用。正如您所说，现在就算想效仿您也不行了，所以我就另想了个折子。”
“既是如此，那我就愿闻其详。”李才笑着举了举茶杯。
“首先一点，李大人可知这戈阳县的地界里，在粮价翻一番之前可收到多少粮食？”云岚故作神秘。
“本官自然知道。”李才自信的说道：“一共700石，这是附近粮商以及戈阳县官仓能够拿出最大限度的粮食。”
这是他仔细调查过的数据，一开始他李才也是想着收粮食来接济难民，把附近粮商还有准备上缴的官粮都算在了里面。
700石是极限，其中120石是官家的粮暂且不提，剩下580石粮收购完需要最少2000两银子，再多要么粮商不可能卖，要么就是一石百两、千两的天价。
这还是保证各家各户冬天有粮备着的情况下。
“不愧是李大人。”云岚赞叹了一句，这跟他之前的预算相差只有20石，旋即借着说道：“这700石粮食就算是全天候供应也够城外那些难民最少两个月的口粮。”
李才点了点头：“依我看撑上三个月也没有问题，可是问题在那之后，三个月后这些难民们要吃什么？”
三个月后就已经入了冬季，这才是最要命的时候，那时候没粮食可是没多少难民能活下来。
这点云岚自然早就考虑在其中，所以他今天才来拜访这位李县令，摸清楚这位李县令能给他多少帮助。
“李大人，不知道官府能给多少方便呢？”云岚问道。
这是重中之重，能否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官府的配合是必须的，而且是要全力配合的那种。
这完全取决于李才一个人，若是他不配合，那云岚就只能摆出自己钦差的身份，方便行事来把这群难民给救下来。
可若是这么早就暴露钦差的身份之后调查河堤溃堤、修河公款、赈灾粮款的贪墨案就难上加难了。
让那些老狐狸有了防备，还指望能抓住他们的尾巴？
云岚万分紧张的看着李才，能否在未来留住这一招后手就看这位老县令的了。
“官府的方便啊……”李才嘴里喃喃了一句，旋即把目光看向了云岚。
看着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李才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拼着一股气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可随着接触官场中的这些条条道道，他是一碰再碰，硬是碰不破那官场中的黑暗。
十年前他就已经看开了，这辈子能活得问心无愧就好，能够过的去就成。
什么升官什么发财，跟他一点也不沾边。
他已经不年轻了，再过几年就可以从这县令的位子上退下来，好好跟自己的老婆、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一块安享这天伦之乐。
一个堂堂七品县令，去跟一介商人合作，甚至于还要让整个戈阳县的衙役们连同他这个县令大老爷听从这个商人的命令。
这要传出去，可是能让人笑到死的笑柄。
而且上头的知府要是听到这话，往吏部一参，他这后半辈子的清福都享受不了。
对他而言这赌注可不小。
沉思了许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是孤身一人，也没了当年的豪气，他不能拿自己家人后半辈子的人生来作赌注。
他要是丢了官、成了一介草民没了收入来源，那下一个饿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放下茶杯，李才摇了摇头：“很抱歉，官就是官，民就是民，没办法两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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