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闻言，目光一厉，当下往先头说话呵斥她的婆子望去。
这一眼，无端地令那人手脚发抖，心底发颤。从何时起，小姐身边的盛春也有了如此实质性的眼神，就如同老太太不言自怒。
果然不愧是起先从老太太那儿出来的人，连带着这份架势亦有些相似。但，现在依照杨府定下的规矩，一个丫头是不可以教训嬷嬷。即使是小姐的命令，同样得请了家法规矩，万不能让丫头越了嬷嬷。
可……等等。婆子心底稍安，却转念想到前边儿。
天啊！她怎么忘了，盛春从前是从老太太跟前出来的人，比不得任由她打骂的小丫头。纵使盛春上次犯事，让大太太教训了一顿，然而人家是大夫人，从前掌管着偌大的杨家，岂是她可以相比……
百转千回，无疑的，老婆子的心已惶惶地发颤，再没起初的锐气。
“盛春，楞着做什么，还不上去告诉她们什么是杨家的规矩。”毓意冷然的声音在婆子的耳侧响起，若催命符咒，令她霎时面色惨白。
“嬷嬷，你在杨家的时日不短了，知道做错的人都应当受罚。那么别怪我不客气，毕竟咱们的大小姐还算仁慈。”盛春压低说话声音，凑到婆子的耳畔，凉凉地吐出这么句。她也不去管婆子听后有何反应，径自撩起袖子，扬起芊芊素手，就要往婆子写满惊惧的脸颊甩去。
“好大胆的婢子，居然敢教训大夫人那儿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如果你家主子知晓，定是不饶你。”一句借着大夫人之威的话音蓦地响起，横亘距离的长短，硬是让盛春扬起的手难堪地停留在半空当中。
杨赋意喊完这句话，心中竟是产生了缕缕的快感。她明白，这是掌权人高高在上的心态，那种凌驾于多人之上的美好，确实值得留恋。
毓意蹙着眉头，琢磨着略略熟悉嗓音，不由朝发声之地望去。她一抬眼，正好与杨赋意挑衅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两股视线接触，似乎噼里啪啦地发出四溅的火花，令人的心一烫。
呵呵，仍是不愿意安分。不管前路如何，杨赋意始终为她的目标努力。这份难得的执着，倒是令毓意不敢有小觑之心。
“二妹，怎么今儿有空来这儿。婆子们不懂事，我让盛春教教她们杨府的规矩，难道二妹还有兴趣掺和不成？”毓意敛起心思，换上平常的笑容，疏远却不输从容地答道。
只见她眉目精致，秀丽的面容含着让人无法驳斥的态势。然而细细地望去，便能从她微挑的眉梢里发现，那股自骨子散出于外的凉薄。
“原来是姐姐教训下人，妹妹以为是婢子以下犯上不懂规矩。但是姐姐，你莫要忘了她们是大夫人的人。你这样做，未免失了母女体面。”杨赋意连忙收回让毓意扰了几分心慌的目光，故作冷静地回应。
“婆子们做的不对，就该罚。杨家向来赏罚分明，要是因为此，母女的体面有失……二妹，你可说得不对。”毓意风淡云轻地回道，眼底多了丝丝笑意。她偏过头，不容置喙地命令：“盛春，动手。”
杨赋意让毓意软硬适度的话一噎，倒是一下子说不出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尤不甘心：“可姐姐是杨家的掌权人，管教下人的事由底下管事的婆子去责罚教训即可，何必大动干戈，惹得杨家不安生。”
“妹妹说的对，我是杨家现下的掌权人。”出乎意料，毓意竟是承认了杨赋意的话。她的话音落下，令盛春就要落下的巴掌又收回。
然而她的话锋一转，语气转为寒冷。她扭过呵斥盛春：“主子没让你停，你自以为是什么。我是杨家的掌权人，如果连教训人的资格都没有，岂不是更惹人笑话。还有要是连整顿杨家的事，也能叫作大动干戈的话。那妹妹，什么才是我这个掌权人该做的事。”
她余光一扫，见杨赋意憋得铁青的脸，语调又是一转：“二妹不要忙着回答我的话，是姐姐为难你了。你既不是杨家的掌权人，怎能明白杨家的掌权人应该做什么。二妹，你觉得姐姐的话是否有道理？”
“姐姐的话自然是有道理，妹妹想左了，姐姐莫生气。”杨赋意勉强把积存在心头的怒火吞下，冷冷淡淡地道了歉。
没办法，实在是毓意话里头藏着的含义太明显。而杨赋意清楚，这是威胁，同样是警告，提醒她的身份，远远不能够掺和杨家的事。
何况掌权人应该做什么，的确不是她可以议论的东西。可她不服气，杨毓意若真是杨家的嫡女，那倒还好说。然而她分明只是个庶女，凭什么享受她无法得到的东西。同样的身份，怎能让天差地别产生。
“我不生气，因为我明白，妹妹你想要的是什么。”毓意听着盛春毫不留情用力甩巴掌的声音，眸处的深意一闪，心中微动的同时越发冷了身上温暖的气性，令人的心堕入了无边儿的黑暗。
她了然杨赋意的心思，杨赋意未尝不知她的心思。既然如此，不如今天正式地说清，她们再不可能回曾经那样保持微妙的姐妹关系。
响亮的巴掌声，虽然重重地落在了婆子们的脸上，可杨赋意听来，却是落在了她的脸上，烧得她脸颊火辣辣的发烫，一阵热过一阵，让人的心辗转难安，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不断地扰乱她故静的心。
她沉沉地好几次深呼吸，终归把隐忍的情绪完全地放下。她抬起头，已然又是在人前出现的她。她竭力忽略巴掌声，浅浅笑语：“妹妹不懂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先行告退。”
“既如此，你先去吧。”毓意不盛在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再次回到盛春的身上，神色淡淡地看着。
她见那婆子的脸，已肿的不成样子，像是高高隆起的红馒头，不由地叫了停：“好了，盛春，给她暂留几分面子。”
“哎呦，哎呦……”那婆子疼得话音都颤了，却不敢再对毓意不敬，赶紧跪下身子，恭谨道，“奴婢谢大小姐……谢……大小姐，菩萨心肠，手下留情……哎，嘶……谢……”
“不用谢了，现在知道杨家的规矩是什么了吧？”毓意语气依旧，居高临下的样子使婆子心底生寒，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去招惹这位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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